主院里的短暂忙乱,并未惊动别院里的祁氏家仆。
魏桓叮嘱魏大不必半夜入城寻医,“江宁耳目众多。过两日静悄悄地寻。”
又吩咐把所有祁氏家仆统一看管,不必告知理由。
魏大亲自盯着,从祁氏管事到仆从十几个人被挨个叫起,闹哄哄地分男女关进两个偏院看守。
今夜的意外,叫魏大和魏二满身后怕冷汗。
管事安置在门后的美人居然是江宁城一路跟来的秦水娘,都不知她何时混进来的,不声不响就住在郎君隔壁了!侥幸秦水娘不是刺客,如果是呢!
当然了,乱糟糟的一堆后续破事叶扶琉本人是不管的。她袖子里揣一块砖,直接进了主院。
正屋亮起通明灯烛。
魏桓换过衣裳,休息片刻,唇色不若刚才苍白,深深地看一眼进门的小娘子,抬手道,“请坐。”
叶扶琉听他说话间忍耐咳喘,装作初发现的模样,惊问,“魏郎君原来发了急病?大半夜的忒吓人。”
魏桓无声地笑了下,“说起来还要多谢秦娘子。深夜隔墙呼唤,惊醒亲卫,才发现我的急病。”
他故意用“深夜隔墙呼唤”六个字,不轻不重刺了一下,却什么也未刺中。
叶扶琉既不感觉羞惭,更未生出恼怒,理所当然地摆摆手,“不必客气。无意中救下魏郎君的性命,是行善积德的好事,老天降下的缘分呐。”说罢目光炯炯地等回应。
魏桓垂下眼,盯着手里茶盏漂浮的白色茶沫。
坦然不羞怒,心中无伤痕。这小娘子对男女事不敏感,肯定不是青楼出身。秦水娘多半是化名。
“明人不说暗话。”对着对面身份成谜的小娘子,他视线里带探究,缓缓道,“杏花楼行首娘子,秦水娘。虽然相识不久,但数次碰面,确实有缘,魏某觉得秦娘子非普通人。秦娘子的心中有何所求,不妨当面直说。”
叶扶琉的手指抚摸袖里青砖的花纹,漫不经心应道,
“想多了,水娘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青楼花娘。因为杏花楼里的救命之恩,不愿见郎君吃苦,便追随郎君出城,想要警示几句罢了。”
在魏桓的凝视下,叶扶琉身子往前倾,凑近几分,压低嗓音悄声告知:
“祁家这座宅子在江宁城的传言可不大好。地处清凉山脚下,四野荒僻少人,这些都还罢了。关键是这处宅子所在之地,在百多年前的南朝时期,正好是两军厮杀的战场,尸骨无数,怨气横生的古战场呐。”
魏桓:……?
魏桓的思绪被硬生生扯偏了八百里,一时间分不清眼前小娘子漫天闲扯的意图所在,并不急于接话,只侧耳倾听。
叶扶琉极力渲染一番,眼看着气氛差不多了,魏郎君越听越沉默,眼神逐渐困惑……这才话锋一转,神秘告知:
“古战场是血煞凶地。建在古战场的宅子,它闹鬼啊。魏郎君,你在这处宅子有没有感觉到异常?比方说,
走得好好的,地突然陷下去一块,吞了你的腿!”
魏桓:“……”
如果不是亲见眼前这位小娘子挥动小铁铲如飞,迅雷闪电般补好深坑的完美手艺……
他说不定还真信了她的邪。
“正如你所说。”魏桓感觉有点头疼,抬手缓缓按揉着眉心,顺着她的话音往下道,
“昏迷之前,确实感觉一只腿陷进坑里,差些摔倒。醒来却又发现地上并无坑洞。难道是……闹鬼。我该如何应对?”
“另寻住处,尽快搬走。”叶扶琉斩钉截铁道。
魏郎君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她感觉自己今晚或许用不着砖头了,把手从沉甸甸的袖口挪开,开始摆弄木桌上随意扔着的单只玉鱼儿。
“病中虚弱之人,最容易被凶煞怨魂缠上。你看主院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夜里出了事。魏郎君,依我看,这处凶宅的地契你绝不能要了。尽快搬走,越早越好,免得被怨鬼缠身,拖去地下害了性命呐。”
魏桓沉默着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随即起身,当场把书架高处放置的地契取来,放在桌上。
继续问叶扶琉,“多谢提点。秦娘子看我搬去何处为好?”
叶扶琉诧异地看他一眼,“十几里外就是江宁城,满城的酒楼脚店,何处不能住人?魏郎君爱住哪处就住哪处。”
魏桓:“……”
他的目光凝在叶扶琉身上。叶扶琉的目光凝在桌上。
素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摆弄天青色的玉鱼儿,时不时地瞥一眼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