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妍被逐出宫后,淮王妃再无心后宫,我去淮王府探过她一回,她并没有与我多说,只闭目在佛龛前念诵经文,鬓边又添了几缕白。
她是真地老了。
尤姑毒害宁思的事已水落石出,确然是受淮王妃指使。
大皇兄说,此事既出在后宫,便全权交由我处置。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这个曾令我韶华陷于困苦,希望化作泡影的妇人,她最后的归途,却握在了我的手中。
然而去淮王府宣旨的这个清晨,我竟不由踌躇了。
我想纵然淮王妃从前千般万般地算计过我,害过我,但她这一回想扶持盛妍为后,不过是因自己老无所依,想要过得好些罢了。
而真正的她,不过是一个带着怨与憾一直活到了年色衰败的可怜妇人。
小三登过来与我道:&ldo;公主,去淮王府的教辇已备好了。&rdo;
我&ldo;嗯&rdo;了一声,想了一下道:&ldo;晚些再去,我先去倚晖堂看阿青。&rdo;
小三登道:&ldo;公主要去沈三少那里看二世子,不如等世子大人过来再一并去。&rdo;他一顿,抬目看了眼我的脸色,又继续道:&ldo;这些时日世子大人曾来看过几回公主,公主都因身子困乏推说不见,前几日本已与他说好要一起去看二世子,奴才想左右世子大人午膳时会过来,公主不如等他一起。&rdo;
选妃一事耗尽我的心神,却不至于困乏到连见一个人的精神头都没有。
于闲止必定明白我何故不见他,故此这些日子他来天华宫,再未如从前一般久留不走,顶多等上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开。
我道:&ldo;不必了,我独自去倚晖堂便好。&rdo;
沈羽住的椅晖堂在九乾城东,与我的天华宫是两头,乘辇过去,亦要耗一个时辰。
椅晖堂中十分安静,沈羽坐在桌案前,持笔似乎正在标注一张军阵图,小胖墩子伏在桌案一旁的矮几上习字,抬头瞧见我了,哭丧着脸唤了声:&ldo;世婶‐‐&rdo;
沈羽应声抬头,愣了一下,又往我身后看了看,这才道:&ldo;你是一个人来的?&rdo;
我笑道:&ldo;怎么,本公主一个人就来不得?&rdo;
沈羽哈哈一笑,将笔往砚台上搁了,起身道:&ldo;你跟我摆什么公主的架子。&rdo;又看了小胖墩子一眼,笑说:&ldo;去吧。&rdo;
胖墩子学着他二叔的样子,仔细将笔在砚台上搁好,后才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委屈道:&ldo;世婶,二叔欺负阿青!还罚阿青抄十遍礼诫!&rdo;
我愣了愣,讶然地看向沈羽:&ldo;我本以为辽东王教子严苛是有名的,没想到你们沈家一家都有这毛病。&rdo;
沈羽一副懒得与胖墩子计较的样子,转身去收桌上的军阵图,一边道:&ldo;燕地动乱将起军务本就繁忙,加之你皇兄又要大婚,我自己都忙不过来,却还劳什子地去守他写什么礼诫,你且让他自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rdo;
胖墩子扁着嘴,嘟囔了半日,才道:&ldo;前几日三姨来瞧阿青,叫阿青陪她说话,还问阿青世叔对世婶是怎样的。阿青本已十分小心,只略微提了一下世叔曾把脖子上的玉菩萨送给了世婶,不知怎么竟将三姨、竟将三姨惹得落了泪。&rdo;
沈羽挑着眉梢,在一旁添补:&ldo;我早已提醒过你,少在你三姨面前提你世叔怎么世婶怎么,你却不长心眼,眼下惹了祸,却叫我帮你收拾。&rdo;
胖墩子听了这话,皱紧眉头,嘟着嘴道:&ldo;阿青人小,心眼便小,三姨本就爱哭闹,阿青已很让着她了。&rdo;说着,又摊开他的手给我看,&ldo;二叔还叫阿青抄十遍礼诫给三姨看,好叫她消气,世婶你看,阿青才抄了三遍,指头已肿了。&rdo;
沈羽瞟了他胖乎乎白嫩嫩的手一眼,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ldo;你闯了祸,要将自己的玉菩萨赔给三姨便罢了,李嫣儿不收,你又要来讨我的玉菩萨送她,你世叔想要与你世婶过一辈子,故此才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送她,你却要将我的玉菩萨送给你三姨,你是害我呢还是害我呢?&rdo;
小胖墩子被沈羽噎得说不出话来,堵着嘴,一张脸涨得通红,须臾气呼呼又道:&ldo;世婶你看,二叔欺负我!&rdo;
我却觉得这叔侄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羽哄胖墩子抄礼诫显然是故意的,胖墩子人小鬼大,要讨沈羽的玉菩萨送李嫣儿,大约也是没安好心。
我想了想,甚明智地转了个话头问:&ldo;怎么李嫣儿还在京城?&rdo;
沈羽一笑,道:&ldo;你以为呢?当今圣上要大婚,我们这些世子郡主哪里敢在这个当头走人。听说大婚的圣旨一下,平西王连夜便启了程,带着年前新纳的宠妃来与皇上道贺。&rdo;
我愣然道:&ldo;平西王也要来?&rdo;
沈羽&ldo;嗯&rdo;了一声,似乎看出我的困扰,道:&ldo;远南王不会来,左右有他家大世子在宫里,他倒不必跑这大老远。&rdo;说着,往我手里塞了盏茶,又打起哈哈:&ldo;瞧你额头都起了汗珠子,放心罢,有于闲止给你镇着场子,就算是远南王也要让你三分情面,更何况你还是长公主。&rdo;
我没有作声。
小胖墩子却在一旁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道:&ldo;世婶,世叔正跟世叔爹爹怄气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