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泽面色不悦地放开那侍婢,&ldo;何事?&rdo;
&ldo;官家请您入宫一趟。&rdo;管事道。
秦止泽面色微动,往前走了几步,却见院门外转出来一人,正是官家身边的老宦官王全。后者一身常服,躬了躬身,满脸的皱纹之中看不出表情:&ldo;还请司徒立即入宫去,且莫怪老奴没提醒您‐‐一刻也晚不得。&rdo;
镇北将军府。
许是听见了萧镜身体抱恙的种种传言,北边那个新上位的铁勒小王不断派兵袭扰北部边境,却每次都只是试探一般地小打小闹,让北地诸郡疲于应付。也正因此,开春以来军务增多,新晋的镇北将军秦赐没日没夜只在军营中处理北边送来的公文。
已是夜深了,将军却还没有回府,罗满持没有法子,只得到厨下去吩咐做几个热菜,回来的路上正碰见打着哈欠的李衡州。
罗满持很不满意,&ldo;你怎不好好守着将军?&rdo;他要不是识字太少,可不愿将那个位置让给李衡州的。
衡州懒懒散散地挠了挠后颈脖,&ldo;将军让我先回来歇息了。&rdo;
罗满持简直想削他,&ldo;将军让你歇息,你还真敢歇息?&rdo;
&ldo;凭什么呀他要熬夜我就得陪着他熬夜?&rdo;衡州却不高兴地叫起来,&ldo;当年他也不过是我们秦家的下人,跟我同睡过一间屋的,我奉小娘子的命来照料他,可不是来给他当牛做马。&rdo;
&ldo;你……&rdo;罗满持一咬牙,竟也无法反驳他这些歪理,脑筋一转,忽而软了声气,&ldo;是这样的,衡州你瞧,将军自从你家小娘子出嫁,便是不分昼夜地处理军务,也不回家好好睡一觉,整个人都瘦一圈了……这样一直下去,若他真的累出什么病来,你可怎么跟你家小娘子交代?&rdo;
李衡州愣住,好像还真没想过这一层。
罗满持循循善诱:&ldo;我是怕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到头来,可不是辜负了你家小娘子?&rdo;
李衡州一拍手,&ldo;好像是这个道理!&rdo;
罗满持笑了,揉揉他脑袋,将刚从厨下提出来的几屉打卤面并几碟小菜塞到他怀里,&ldo;乖,快给将军送去吧。&rdo;
李衡州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地又转身往外走,罗满持便悠悠然在后跟随。忽然,李衡州的脚步顿住,声音也因震惊而骤然抬高:&ldo;小娘子?这是‐‐&rdo;
罗满持一惊抬头,却见大门外深深夜色的阴影下,停了一驾黑色的马车。车舆中的人此刻正打起了帘帷,一张秀丽的脸容上冷漠的眼,正扫过门前的两人,又扫过衡州手上的食盒。
&ldo;不在便算了。&rdo;她的神色极冷,像夜色下的冰层,说着,她便要拉下车帘。
衡州不知该说什么,却正在此时,又听见熟悉的马蹄声,嘚嘚响彻空旷而黑暗的街道。身边的罗满持抢了先:&ldo;将军!是将军回来了!&rdo;
那只拉着车帘的手忽而顿住。苍白纤细的手,渐渐将车帘的绸布攥紧了。
秦赐见到那马车,便迟疑地、徐徐地拉住了马缰。
是秦府的马车,驾车的人似是已回避了,夜风吹动帘帷,透出车舆之中星星点点的光亮,秦束的影子也便映衬在那幽光之中。秦赐下了马,罗满持连忙迎上前,将他的马缰和包袱都接过,秦赐看了他一眼,却是李衡州机灵,将那食盒双手捧了上去。
秦赐接过食盒掂了掂,便往那马车边去了。
李衡州搡了搡罗满持的肩膀,满脸看好戏的笑容。
秦赐走到了车窗前,低声:&ldo;小娘子?&rdo;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回答,是很疲倦的声音:&ldo;我……只是来瞧瞧你。&rdo;
秦赐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一手抓住了车窗,&ldo;您尚未瞧见我。&rdo;
一杆翠玉如意轻轻地、慢慢地将车帘挑了起来。
就如他们初见的那一夜,秦束凝望着他,眼中是车舆里跳跃的灯火,荧荧然,仿佛含着无情的水波。秦赐的目光逡巡过她微白的脸容,渐渐抿紧了唇。
&ldo;出什么事了?&rdo;他问。
秦束笑笑,摇摇头。&ldo;我瞧见你了,你……你很好。&rdo;说着,她便要放下车帘。
不知为何,秦赐竟有一种预感,好像自己若任那车帘滑落下去,便会再也抓不住她了一般。她的容色里有一种悲哀的拒绝。
她如今贵为东宫的太子妃,坐的是司徒秦府的车马,深夜来寻他,他知道这是一件大有违于礼制的事情‐‐但也正是因此,心中竟涌起一腔孤勇,伸臂径自攀上了车舆的前端,一手拿起了车仆的马鞭,往马臀上&ldo;啪&rdo;地一击。
马儿吃痛立即往前奔,秦束只来得及堪堪扶稳,立刻又被颠簸得脸色煞白,嘴唇喃喃:&ldo;你‐‐你做什么?&rdo;
秦赐回头,正见车中灯火摇摇晃晃,在秦束眼中惊惶无措地跳跃着,连那悲哀也遮盖住了。他一笑,&ldo;给您驾车呀。&rdo;
马儿带着车舆嘚嘚掠过空旷长街,秦束一时惊得没了章法,只道:&ldo;你也是出将入相的人了,给我驾车又是何必?&rdo;
秦赐看着前方,&ldo;比起出将入相,我更愿意为您驾车一辈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