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设在赤山抚郡,蛮族敌军分散八方围困住了梁长宁,他的兵马粮草不足,援军迟迟不到。
敌军用一队童兵摸到了营地,将梁长宁的护卫队引了出去,带到埋伏好的山谷中几近屠杀。
第二日蛮族将领用投石车将三十颗人头砸翻了营地的篝火,士气彼长我衰。梁长宁率军突起,而敌方兵阵精密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几乎是无解的局面。
闵疏那时候还小,读着读着就入了迷,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解局之法。
文沉问:“你娘说你书读得杂,我记得你娘从前有一本《太公六稻》,你可曾读过?”
闵疏点头又摇头,声音稚嫩,“……读过,可是如今这场仗我看不懂。六道三略说,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可六殿下处处受制,牵一发动全身,已经是受致制之局了……”
他慢慢翻开第二封战报,倏忽睁大了眼——梁长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他夜渡冰河单刀赴会,此战竟然赢了!
“落一子而满盘活。”文沉已然翻过第二封战报,语气郑重,“六殿下不过才十几岁,尚有领军风范。更难得的是他能在绝境中沉得住气,用不到蛮族一半的军力布下大局,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将来夺位的底气。”
闵疏抬头看他,心里是对六皇子的敬佩,他从这字里行间看到了雄姿英发的未来君主,看到了辽阔河山。
文沉语气一转,和他双目对视:“你说你想入仕途,可若将来有一日你入朝为官,他就是你要除去的敌人。与这样的强大的人做对手,你怕不怕,敢不敢?”
“为什么要跟他做对手……”闵疏不懂,一张漂亮的小脸上布满疑惑。
“文家三代为官,太祖乃是开朝之臣,先帝顾念太祖的功勋,才有了文家后代的恩荫。”文沉把他抱起来,指着书房里架着的一把剑,说:“这是圣上赏赐的海宴剑,持者可带剑入宫,不跪亲王,不受罪罚,不遭株连。”
“这是泼天的富贵,却不是永远的富贵。”文沉握着他的手,按在了剑身上。
那是一种冰凉的触感,几乎有些刺骨了。
“六皇子出于德妃,国公府是他外家,若日后他登上大堂,国公府就会有这泼天富贵,国公府与我丞相府向来不和,今日这海宴剑是无上荣耀,明日或许就是颈边铡刀。”
“可如今朝中新贵崛起,开国四大家根基深厚,当今圣上已经心有警惕,文家没有女儿能入宫为妃,文家到这一代,早已握不住手里的权了。”
闵疏不懂:“可后宫也不能干政,老师说过有能者才能居之,皇上若是仁义……”
“就算皇上仁义,但皇上之后呢?”文沉目光落在海晏剑上,说:“当今皇后是裴家女,这是皇上未登基前先皇赐的婚。如今除了皇后,四大家里的女子一个都过不了选秀,即便是入宫封了妃,也总是死得蹊跷。若要富贵延续,就只能走先祖的老路——做开国功臣!”
从来没有人告诉闵疏这些东西,他学的是孔孟礼法,不是史记左传。
文沉知道闵疏有个在落魄私塾谋生的老师,他并不在乎那个老师是谁。京城里多的是没考上功名的穷秀才,他懒得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