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得端正,背挺得直直的。她是外婆引以为傲的花骨朵,在人间走了一遭,受了很多伤害,却没被恶人带偏,那么倔强地走在她该走的路上,即使这条路是孤独彻骨,遍地荆棘。
黑色阴影终于随着传送带出现在灯光下。
那是一座高耸的暗色山丘。成人大小的蜘蛛,八条可怖的腿蜷缩在一起,头部所在的位置,却是人脸。枯瘦,和蔼,两道血泪。它被几把匕首牢牢钉在木板上,木板以支架撑起,像受难者的祭坛。工业胶带乱七八糟绑在没有匕首的地方,乍看去,如同镇魂的黄符。但在灯下,更像一件被暴力拆开的快递。
“刚死。西南狼血蛛剧毒,但喝它刚死的血,能长生不老。我们这个,虽然死了有几年,但一直拿‘长生1号’养着,刚您拍下来,它就得被彻底弄死了。快趁热,验验货。等下凉了,药效就不好了。”敖广笑,电频滋滋响。
秦陌桑什么都听不清。以为自己聋了,在见到故人的那一刻聋了。
耳边都是沙沙的杂音,就像小时候家里那台信号不好的电视。家电下乡,外婆把攒了几个月的钱掏出来买了一台,看几天就坏了,因为是假的。
被骗了一辈子,死了都要被骗。她因为弱,就活该被欺负、被当做燃料利用然后死掉,还是这一切从根上就烂了?
空气中传来啸叫,那是狂乱的海风。
但船舱本该是密闭的,哪里来的海风?
所有人转过头,看向传送带所出现的漆黑洞口。风从那里刮来,卷携着咸味和死去的鱼虾腥臭,那是原始恐怖的深海之风。
接着,屋里所有灯在刹那间碎裂,投放敖广影像的屏幕从天顶上掉落,砸成碎片。宾客们尖叫逃窜,秦陌桑跳上桌,拔出其中一把匕首,用它砍掉绑着蜘蛛的胶带,然后再把剩下的刀都拔下去。
每一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她想哭,但没有眼泪掉落。最丧失人性的暴力和屠杀都是无声的,层层的灰在空气里震动,那是不能回头的证明。
她弯下腰把蜘蛛背起,故而在转头的瞬间没有看到,漆黑的传送带端口出现的巨型怪物,通天彻地,千手千眼,面如少女,只是身躯全部化为蜘蛛。
鬼面观音。只是这个比从前在高速上见过的更大,破坏力更强,想来是试验“成功”的作品。八条腿移动迅捷,方才那声刺耳的啸叫,就是它发出的。
在那只怪物身后是个被拆掉的“快递盒子”,阴影里,秦陌桑看见本该在神社的龙树,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针管,那是“长生一号”的特制仪器。
方才的怪物是他放出来的。他却没看秦陌桑,只看向那个毫无意识四处破坏的躯体,嘴里喃喃的只有两个字。“姐姐。”
秦陌桑了悟,抬头去看那观音的鬼面,终于在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辨认出与龙树极其相似的五官。那怪物,是龙树的姐姐。在泰山上被虐杀后,又落在五通手里。所以龙树为五通卖命、给“无相”的人下蛊,又为特调局做事,以复活血祭为借口,送仇人全家下地狱。
今天能与故人相见的,原来不止她自己。
“嘿。”黑暗混乱中,秦陌桑扔了一把匕首给龙树,两人擦肩而过。
“秦姐,李凭已经醒了,我拦不住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