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寂静压在他们身上,令所有人的心跳都显得沉重无比。
而朱聿恒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在火光下闪耀出淡淡光彩。既已到了此时此刻,他再不迟疑,利落地拉下盒上的盖子,将那四个字压住,固定在盒子之中,然后缓缓地按住木壳套的盖子,将它往后推去。
轻微的“咔咔”声中,木壳套带着四个字,沉入了门后。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提着一口气,连呼吸都暂时停顿了下来。
四个字推进去,咔咔声响起,随后停止,所有人屏息以待。
仿佛只过了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很久,然后,那扇门轻微一震,有石头在上面轻轻碰撞了一下,随即再无声息。
定了定神,朱聿恒抬手,在门上轻轻一推。
木门应声而开,后方,是开阔平坦、继续向下的一条黑色通道。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诸葛嘉这种一贯冷心冷面的人,也不由得脱口而出:“大人英明神武!”
朱聿恒虽有成竹在胸,但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他一举开门后,心下也漾出一丝轻松,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阿南。
松明子光线跳跃,而阿南的笑容灿烂得几乎压过周身的火光:“阿言好厉害!我就知道和术数有关的事情,找你就对了!”
朱聿恒朝她略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唯有唇角微扬。
阿南转头朝门内看了看,后方依旧是黑幽幽的地道。她问朱聿恒:“你要回上面去吗?”
朱聿恒摇头道:“来都来了,一起下去看看。”
顺着门后的斜道一直向下,越走越是深广。呼吸倒是还顺畅,松明子也燃烧得稳定,让人略感安心。
一路洞壁上残留着久远的水纹痕迹,看来,这里本应是条地下水道,只是千百年前河水枯竭,而河道则一直保留下来,被关先生利用上,改造成了地下阵法的一部分。
地下水系纵横交错,河道错综复杂。幸好朱聿恒之前已将地图交给诸葛嘉,此时他与那四个下属举着松明子,一边对照着地图,一边向着前方缓缓前进,警惕地边走边查看四周。
周围一片寂静,无声无息的地下,只有他们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偶尔,相通的地下河道彼端,会有悠长的风吹来,诡异地拉出“呜啊”的一声轻响,然后又消失无踪。
时间紧迫,他们加快了脚步。
唯有楚元知,在行走途中还不忘抬手在墙壁上轻抚,查看石壁上渐渐出现的乌黑纹路,渐渐落在了后面。
阿南看了看墙上,诧异道:“这里的岩石中居然夹杂着煤层。楚先生,你看煤炭干什么?”
楚元知在后方敲着煤层道:“真没想到,顺天地下居然有这么多煤,可惜埋得太深,恐怕开采不易。”
诸葛嘉久在军中,一看便说道:“这要是被顺天兵器作坊看到,岂不是几十年的炭料都不愁了。”
他的下属倒是不太清楚,便问:“诸葛大人,这是何物?”
沿着黑色的矿脉往前走,诸葛嘉解释道:“这煤炭又称石炭,是地下土石所生之炭,拿来炼铁铸刀远胜普通木炭,因此各地兵器作坊多用此炭。如今顺天兵器坊所用都是从大同等处挖掘运送过来的,谁知顺天城底下就有,而且这么多。”
楚元知点头道:“苏轼当年有诗: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万车炭……为君铸作百炼刀,要斩长鲸为万段。这煤炭燃烧比寻常木炭更为持久,也更炽热,铸出的武器自然更为锋利。”
葛稚雅听着,“嗤”一声冷笑,道:“都什么地儿了,还掉书袋。”
一路谈论,他们脚下不停,已到了地下通道的出口。
前方是广阔平坦的一处凹地,周围许多干枯河道汇聚于此。显然这里当初本是多股地下水交汇之处。如今泥土已被冲刷走,河水也干涸退去,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黑色煤洞。
踏过干枯河道,他们走入了大片的黑色煤炭之中,就如几只蚂蚁踏上了黑色的陶盘,微不足道。
楚元知抬头望向四周,感叹道:“这位关先生可真是奇才啊!煤炭所生之处本该闷热难当,瘴疠众多,但他居然能借助地下水道,让这边气流保持如此通畅,简直鬼斧神工!”
在不知多广、也不知多厚的黑色煤层之中,松明子的光也显得微弱起来。周围略带光亮的煤层在他们周身泛着微光,脚下是厚厚的风化煤渣和碎屑,微风卷起细碎的粉末状煤灰,在他们身边飘荡回旋。
葛稚雅见松明子的油吱吱冒出,便对诸葛嘉道:“别让火油滴到地上,万一把碎煤渣给引燃了,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深以为然,神机营的两个士卒将自己的衣服下摆撕了,缠在松明子下方,防止滴油。
几人站在黑色凹洞边缘,诸葛嘉拿出地图看着,又抬头环顾四周,面露迟疑之色。
朱聿恒问:“怎么?”
诸葛嘉将地图递到他面前,指着上面的线路道:“地图上画了此处,可……这标记不知是何意思?”
听他这么说,阿南便凑过去,看向了那张地图。
这是蓟承明交给继任者的地图,是一张厚实的桑皮纸卷,因为年岁久了,边角已经泛黄。
但上面所绘的内容确实无误。先是顺着通道弯弯曲曲走下来,有窄道有上下坡;然后是阻挡道路的密门,画这道门的墨迹较新,显然是新近建造后,在地图上补加的;然后是干枯的河道汇聚于圆形凹处,显然,就是他们此时置身之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