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树前本该平和喜乐围坐一团的村民,此时像刚收割的稻草一样被叠成堆,几十个鲜活的生命在炽热的火焰间流淌,焚烧殆尽,只剩黑焦,散发着糊焦恶臭。
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熊熊火焰前秦时宣低头跪着,少年人高傲不羁的脊背弯曲的不像话——这幅画面温度极高,高到可以毫不费劲地烙进他的眼帘,烫得他眼眶通红。
时间似焰火包裹下的生命一般飞速流逝,良久,青柳树下的焦黑对霸道焰火来说,终于失去了吸引力,表面小粒的焦黑随微风滚动,发出“沙沙”声响,仿若那天落日余晖,人声嘈杂,青柳树被从天边突如其来的晚风撩拨悸动时发出的声响。
宋珏不知自己是如何行至秦时宣跟前的,只知后者脸上沾满了烟尘中的炭灰,仅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其中是前所未有的黯然无光。
“宋珏,你帮我找找我爹娘,我方才看了好久都没找到他们。”蓦地,秦时宣炭灰制的面具上,划过两条刺眼的白痕,泪滴混进少年意气与青柳树一同,葬在了漫天火光之中。
宋珏明白——从此以后坞塘村遗留的血脉秦时宣便只剩他一个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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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锦衣卫士
宋珏将因受强烈刺激而发高烧的秦时轩,安顿在临近城镇的一家客栈中,自己则在这片繁华区域打听了个遍。
坞塘村离城镇不远,前几天,光是天上的浓郁的黑烟都足以覆盖方圆数里地,这般声势浩大的阵仗,竟无一人知晓。
定是有人将这事刻意隐瞒,能屠村一事做得悄无声息,天衣无缝,非权势声望不大者可有。
怀揣着这个结论回到客栈,等待宋珏的却不是心念俱灭,悲痛欲绝的哭诉,而是空荡荡,排列整齐的床褥和一封离别信——秦时宣出发去了洛阳,想进宫,还让宋珏别担心他,这件事太危险复杂让宋珏别跟来,他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也会查明屠村的真相,还坞塘村上上下下几十号活生生的生灵一个清白。
怎么可能不担心——未经世事的秦时轩孤零零一人在深宫六院,随时都有可能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宋珏离开得有半天,这里又里洛阳不远,照秦时宣这个速度怕是已经入了宫。
宫里戒备森严,做事处处受限,人人都多长了一个心眼,未必就比宫外探寻得容易。
手中的信纸摊开,折回,紧攥在手里,久到手心出的汗都浸湿了它,宋珏才松手。
轻声叹了一口浊气,强撑着紧绷的神经登时松懈,酸楚便铺天盖地的袭来,淹没他的身躯,瞬间灭顶。
抱膝蹲下,将脸埋进臂弯处,难堪重负地终于呜咽出声,任汹涌的回忆朝他奔腾而来。
宋珏是前朝公主的儿子,父亲是边疆将领,彼时家庭和睦,国疆安定。
前朝皇帝垂垂老矣,几个皇子虎视眈眈,帝王冷血一时间体现得淋漓尽致,宫里争得热火朝天,人人避之不及。
宋珏的父亲突地被扯出贪污一事——这在皇亲国戚间早已见怪不怪,要搁平常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朝廷大臣们不会在意些什么,也不敢在一些什么。
可宋府却因这事被满门抄了斩,年仅六岁的宋珏在一片火光混乱中被满身带血的父母推搡逃出了宋府。
洛阳城灯火阑珊,万家灯火通明,宋珏异常清晰地记得那天是中秋,月亮圆如月盘,宋府宅邸用声势浩大的焰火,在他泛着泪光的眼中,放了他此生见过最庞大的烟火。
时隔数年,他又再见了一次,与年幼时的朦胧不同,这一次宋珏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
宋珏战乱时随着逃荒人潮四处游荡,坞塘村的村民心地善良,见本该欢快洒脱的小孩饿得面黄肌瘦,连鞋子都没有,一双可怜兮兮的小脚丫千疮百孔,便收留了他,给予他住所,这份恩情他没齿难忘。
改朝换代乃历史之顺势,即便知道乡亲们遇难不是因前朝罪人的余孽——宋珏,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承担起了保护坞塘村最后血脉的责任。
一晃眼四年过去了,由于出生于高官贵族,有见识能力在繁华的洛阳城,各种达观贵族经常去的场所混的如鱼得水,秦时宣每个月都会从宫里遣人传出信件和钱财,这也方便了宋珏活动。
于是整整四年里,宋珏确认了坞塘村屠村一事与如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太监——魏赋有直接联系,并收集到了他的一切喜好,性格和…
手上捧着这四年来的心血——情报笔记,坐在窗沿上,借着熹微的月光看到生平时,宋珏的眼眸暗了暗。
魏赋原名——宋赋。
半夜三更,值班的更夫敲锣打鼓,兀自敲破静谧安逸的月幕,惊得狗吠猫叫。
宋珏伸手松开半挽着三千青丝,带着艳俗色彩的发带,划过空中,掀起一阵胭脂水粉呛人的气息。
引得宋珏如画般的眉头蹙了蹙,提笔在纸上增添当了小馆大半年才终于翘出口的情报——魏赋的干儿子当年私逃出宫,被魏赋派人寻到后焚烧致死,刚好死在了坞塘村被屠村的那段时间。
尚未干涸的墨迹映衬着漫天皎洁的月光,反射至宋珏眼里,使其也沾染上温柔绮绻的意味。
他发现自己的字与秦时宣愈来愈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