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大惊失色,嘴里念叨着:“小的,小的。”
“什么小的?”秦时宣愣了一会,低头看了眼二人连接之处,面色骤然一沉,“我不小,只是禳裤…”
宋珏推开他,“大清早的你都在想些什么?我说的是李清。”
“哦…李清?!他也在稻草垛上?”秦时宣也站起来。
宋珏扒拉着地上凌乱的稻草,“我昨夜睡不着,顺便帮他热了饭,结果没撑住睡着了,睡着前他就裹着被子躺在稻草垛上。”说着在他昨夜坐的凳子旁,找到了被稻草淹没的李清。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知是不是磕到了那四边尖角的板凳,还像仍处于甜美的睡梦中一样一脸安详。
宋珏慌不择言:“阿宣,你说这是傻了还是凉了?”
秦时宣横抱起小孩衣着单薄的身躯,“别担心,他就是这样。上次围城之战的血腥给他带来了很大打击,一连高烧烧了数天,之后就成这样了,除非他自己要醒,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手指头都不带动的,睡得跟人没了似的。”手背试了下小孩额头的温度,果真烧得冒火,“一受冻就烧。”
宋珏多少还是有点愧疚,昨夜他睡着后应该是李清将他拉上稻草垛,好让他睡得舒适安稳的,因此秦时宣把李清送回他的卧房后,宋珏套上衣服就一直守在他榻边。
李清小脸红得滴血,离谱到好似有热白雾从其上升腾而起。
宋珏心想,这般烧下去,不傻也得残。
手伸进被褥里握住李清滚烫的小手,源源不断地输送削减过的温和内力,简单粗暴的方法最有效,可也极耗精力,等宋珏累到快睡着时,李清脸上的红才褪尽,人也恰好随之悠悠转醒。
“嘶…”李清捂着头,疼得龇牙咧嘴:“我头上怎么那么大个包?”
“睡觉不老实,今早把你送回来之后你就一直要往床下滚,没看住磕了好几次。”宋珏脸不红心不跳,端起床头小案上的汤药递给他。
他倒也不喊疼了,双手赶忙塞回被褥中,“我不…”
秦时宣推门而入,打断了他,李清喜出望外,刚想让秦时宣救他,抬眼一望,舌头陡然打了个旋:“哟,穿得这么骚包啊?”
宋珏闻言转头望去。
秦时轩平日里一直都规规矩矩地穿着锦衣,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那锦衣黑不溜秋、死气沉沉的总是于无形之间压下秦时宣眉眼本该璀璨的光亮,肃重又显得老气横秋。
而现在他换了身鲜亮的红袍,刺绣锦缎,欣长的好身段淋漓尽致地勾勒出来。
鲜衣怒马少年郎,举扇抬眸百媚生。
张扬猖狂到叫人移不开眼,处心积虑、为仇恨所困的锦衣卫又变回了少年不羁的秦时宣。
物非人是,荣幸致之。
竹扇扇动风掀起随意披散在腮边的碎发,秦时宣应声往门上一靠,嘴里还衔着那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对着他俩吹了声响亮悠长的口哨,“今日元旦,走,出宫耍耍。”狗尾巴草摇得一晃一晃的。
“好哇好哇。”李清高兴得手舞足蹈,正要下榻穿鞋,蓦地被宋珏钳住下颚,大力迫使他张开嘴,“咕咕”的灌苦到发腥的汤药。
“乖,喝完就带你去耍。”宋珏道。
秦时宣端起正屋桌上的蜜饯盘放到小案上,大冷天里竹扇摇得“唰唰”响,站着说话不腰疼地道:“你这不爱吃药的毛病刚好给你治治。”
被灌完药的李清欲哭无泪,嘴里像是塞了几斤黄莲似的,有苦说不出,抓起一大把蜜饯就往嘴里塞,双颊鼓起,像个藏食的小松鼠。
灌药期间李清挣扎得厉害,一半进了嘴,另一半喂给了中衣。
“换衣服。”宋珏扯了扯他胸前的一大块沾着褐色药渍的衣物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清提起淡妃色的轻纱罗裙裙摆,听从宋珏的话僵硬地转了个圈,罗裙旋转绽开成一朵娇美的春生花,纹路顺畅华丽,手腕处的银铃发出“叮叮”脆响,像冬日清晨山谷间回荡的布谷鸟鸣,空灵动听。
李清不知所措,手都不知该往哪放,疑惑不解:“为何我一定要扮作女子?”
宋珏摸着下巴,绕着他来来回回欣赏了许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总归是为你好的。”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转头往窗外一看,西山的太阳落得只露头,他一只手臂弯抱起李清,另一只手扯起倒在床榻上笑得前仰后合的秦时宣,拖家带口地赶向皇城口。
围城之战后,皇城门口士兵都换新了一轮,一听秦时宣是即将登基的新圣,吓得连剑都拿不稳,腿脚都不利索了。
元旦时节人满为患,按以往去南街夜市的经历来看,太阳落尽之时,再想挤进去比登天还难。
秦时宣等得不耐烦了,上前一脚踹开高大恢宏、重达千斤的历史悠久的皇城门,厉声道:“保卫皇城不需要胆小如鼠的人,今后我不想在这看到你们。”
士兵们知道秦时宣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纷纷跪地道“是”,声音颤抖如筛。
南街繁华夜市,上方纵横交错的绳子串连起成百上千盏红灯笼,繁密的红将浓重的夜覆盖为洋洋喜气。
摊铺分布街道两侧,其上摆放的商品琳琅满目,叫人挑花了眼,市井却也不失井然有序,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混进节日的喜气,热情些的还拿着卖品出来拉客,你上来就一句客套话,滔滔不绝、巧舌如簧,夸得人花枝乱颤,直跟着他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