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哥,你总算醒了。你知道吗,你都昏迷十年了,医生当年说,陷入植物人的状态,要是一年后还不醒来的话,之后想苏醒也几乎没可能了,但是爸妈就是不想放弃,还好你终于醒了,他们一定会……”
“你是谁?”刚醒过来的嗓音还是沙哑的,但并不妨碍俞雪东听清楚她哥哥说的什么,甚至还夹杂着防备与疏离。
俞雪东嘴唇翕张,眉梢染上了几分焦急:“哥,我是你亲妹妹俞雪东啊!你不记得吗?”
徐邀只觉得可笑。
他是独女,哪来的妹妹?更何况,他叫徐邀,怎么可能姓俞?
徐邀偏过头,只留下漠然冷白的侧脸:“不记得。”
俞雪东急得将围巾反复揉搓,正想再说些什么以图唤醒俞西客的记忆,倏地明白了,她解释道:“哥哥,你十年前昏迷的时候我才七岁,女大十八变,你现在看我的样子肯定是认不出来了对不对?”
俞雪东满眼希冀,却也含了几分脆弱,仿佛徐邀再说出“不记得”、“不认识”这种话来就会引起她的崩溃。
徐邀很想提醒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就算容貌变化大,要是真的是家属,会连名字都不记得吗?但他看着小姑娘摇摇欲坠的神态,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显得委婉了。
恰好,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了,俞雪东仿佛看到了救星,急忙走到医生旁边,说:“医生,我哥终于醒了,但是他好像失忆了,他根本不记得有我这个妹妹!”
医生闻言忍俊不禁,打笑道:“小姑娘,小说看多了吧?”
俞雪东急道:“是真的!不信你问他!”
医生摆摆手,护士走上前安抚道:“俞小姐,您先站在旁边,让医生检查一下俞先生的身体。”
俞雪东这才意识到,比起眼下的“失忆”,她哥哥十年才醒的身子骨早就大受损伤这一事才更为重要,于是只好按捺住焦虑,走到病房外给父母打电话催他们快点。
医生拿出仪器检查,不忘问道:“俞先生,你醒来后感觉如何?”
俞?又一个唤他姓俞的。要是第一个人他还能认为是对方认错人了,但是第二个呢?徐邀从不是粗心大意之人。
他内心警铃大作,攥紧了手心,感觉到久违的痛意,他一边回答一边仔细地打量四周:“还好,就是觉得好累,身体也没力气。”
“这是正常的,”医生道,“您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年,身体的各个机能都在下降,肌肉也容易萎缩。等您身体恢复,尽量早点复健,不过这个过程可能比较长,而且很累很痛苦,但是能站起来、能行走就很不错了。”
医生说完,发现俞西客的视线落在床头柜的水果篮上,里面夹了一张明信片,无非就是些祝福的话语。他不解:“俞先生?”
徐邀回神,答道:“嗯?复健是吧,好,我记下了。”
水果篮的明信片左上角似乎写的是——俞西客?
所以,他是俞西客?那徐邀呢?他是俞西客那徐邀是谁?
没有人会开这么大的弥天玩笑,还伙同数人一起演戏,所以他更倾向于这是真的。他骤然就想到一个极度不可思议却又勉强能解释得了这种状况的想法。
徐邀心跳微微加快,是紧张,也是害怕,甚至蕴含了几分是他都没察觉出来的期待:“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十年才醒的植物人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并不意外,医生回复:“今天是2027年12月7号。”
2……2027年!
徐邀愕然,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十年后!他还记得,他去世的那一年是2017年,那……那是不是说明……
徐邀心跳更快了,连带着监护仪的数值都在增高,医生连忙劝抚道:“俞先生,您先不要激动,十年虽然长,但是……”
“那这里……”徐邀已经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是绍河市吗?”
医生愣了一下,道:“是啊,您一直都在我院治疗的,没有转院过。”
所以……所以……
徐邀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打颤,还好掩在了被子下,否则一定会被人瞧出端倪。
所以,他是真的重生了?
十年前,他因病去世,与此同时,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也就是俞西客,也因故去世。十年后,他在此人身体里“借尸还魂”醒来,能睁开眼重新走一趟这颠沛流离的人世间。
他前十几年,活得虽不算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但也算是坎坷艰难,所以,是上天垂怜他,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徐邀眼眶微微泛红,不想教人查出破绽,于是将酸涩苦楚悉数咽下,他刚要张口,走廊就传来了急促的小跑声,旋即门又被推开了,站在角落的俞雪东瞅见了,连忙喊道:“妈!”
徐邀抬眼望去,一位女士闯入了他的视野。
她衣着得体,一看便知价格不菲;面目保养得很好,但发间的缕缕白丝也能说明十年昏迷不醒的儿子让她有多操心与悲痛。
莫水意接到俞雪东的电话直接撂下工作急忙赶来了,电梯挤不上,她见子心切,干脆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爬上来的,因此还有点喘。
等了十年,将近三千六百五十多天,她日日夜夜祈盼,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结果,但只要心跳不止、呼吸不断,她就始终坚信俞西客能醒来,睁开眼再叫她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