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听免在外面笔直地站了一个多小时,冻得他快感觉不到知觉了。
他面前的门轰然打开,一直垂着的眼睑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并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他举步,步履沉重地踏入这张深渊巨口之中,不会再有折返逃走的机会了。
别墅内几乎所有的灯光都是开着的,明亮得像是白日,也就因如此,解晖一眼就看见了解听免双手与胸前衣服上的鲜血,骇然:“你怎么了?这血哪来的?别告诉我这血是……你的。”
解晖的声音都颤抖了,只见解听免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不是我的。”
解晖猛地松了口气。
穆惠安全程都没什么反应,极其镇定自若,只是在扫见解听免身上的血迹时才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但她压根没有这血是解听免的想法,她只在内心恍然大悟了。
哦,原来如此,是徐邀那小子病发了,估计病情是加重了,所以解听免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便回来了。
解听免缓步走到父母的面前,猝然跪下,膝盖重重地抵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脊背挺直,但头却是垂下的,音线暗哑又阴沉:“爸、妈,我错了。”
解晖还没有从解听免突如其来的下跪中缓过神来,而穆惠安却低低笑了起来,肩膀不断耸动,随后笑声越来越大,这是放肆与张扬,这是赢家的姿态与喜悦。
她兀自笑了半分钟,而解听免却遽然阖上了眼睛,放在身侧的手不断握紧、捏紧、再攥紧。
穆惠安本来是跷着腿的,停止了笑声后也将腿放下来了。她微微弯腰,纤细修长的手指曲起,尖锐的指甲勾起解听免低垂的下颔,使他能够直视她的眼睛。
她唇边含着笑意,翘起眉眼:“很好,我的乖孩子,知道认错了就很好,不过你先说说看,你哪里做错了?”
解听免睁开眼睛,注视着穆惠安的瞳仁,面无表情:“我不该不听您的话,我应该与徐邀分手,我辜负了您的期待,对不起。”
这番违心的话,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说不出口,这对于他来说就是耻辱,是在打碎他的骨头,将他的自尊狠狠地往泥里践踏。
但是为了徐邀,他没什么不敢的了。不过是尊严罢了,丢了就丢了,撕碎了就撕碎了吧,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能救徐邀的命吗?根本不可能,那还不如让他亲手踏碎自己身上的二百零六块骨头。
穆惠安的笑意更深,他们彼此凝视了一会儿,她忽而狠狠地捏紧解听免的下巴,指甲嵌入他的皮肉里,面上的表情也倏地变了,一下子阴寒了起来,她缓缓吐字:“你、撒、谎。”
解晖和赵姐一愣,而解听免却只是微微颤了一下眼睫。
穆惠安放开解听免,身子又靠回了椅背上,淡然从容:“你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现在指不定就在心里怎么唾骂我呢,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哈哈哈,真是可笑。”
解晖都怀疑穆惠安是不是疯魔了,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刚要上前劝说两句,但穆惠安却话锋一转,又重拾笑颜,变脸快得让解晖生寒。
她道:“不过没关系,你现在没意识到自己错了,我可以慢慢教你,总有一天你会真心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的。”
解听免沉默不语。
“好了,别惺惺作态了,”穆惠安双臂环抱,下巴微抬,高傲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说出你的条件吧,你想用什么来交换?”
解听免呼出一口气,开口:“我要一大笔钱,但是这些钱都是我找你们借的,以后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们。”
穆惠安挑了眉,这句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她的面色并没有多大波动,道:“可以,不过你要具体说明一下。”
“第一,我需要一笔安葬费;第二,我需要一笔偿还高利贷的费用;第三……”解听免绷紧了嘴角,即便他垂下了眼睫,也掩盖不了他从内而外散发的悲伤与痛苦,“我需要一笔给徐邀治病的费用。”
“只要你们同意,我就愿意主动和徐邀分手。”
此话一出,赵姐就转过了身子,偷偷用袖子擦拭着眼角,解晖也不由得神色微动。
只有穆惠安,她听到最后一句话仿佛是终于得到了什么保证,总算露出了欣慰与发自内心的喜悦:“可以,都没问题。”
“我还有一个要求。”话毕,解听免站了起来。
穆惠安不愿抬首仰视着解听免,仿佛气势上就输了似的,遂也站起来,道:“你先说说看。”
“徐邀现在父母双亡,他又……生了病,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解听免抿了一下唇,眼神移开,“所以我想照顾他,打算先不告诉他已经分手的事情。”
“呵,”穆惠安都气笑了,“那你这算什么分手?我都答应你给他钱了,大不了找个护工照顾他就行了。解听免,你需要我现在提醒你一下吗?”
她逼近解听免,在他的耳边轻轻又掷地有声地吐字:“你现在和徐邀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已经分手了。这句话,是你在几分钟之前亲口、主动说的。”
解听免的面色霎时惨白,他踉跄地退后几步,撇开了头:“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只是——”
他将头转了回来,看向了穆惠安,嘴唇轻轻颤抖,似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另一种方式的曲线救国:“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