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梅花落得很早,白梅更是少见,不过她惯常去采买菜蔬的贺家有门路,他那里还有几袋子新鲜的白梅。
白梅放到清水里浸泡,祝陈愿小心地洗去白梅上头落的尘渍,换到另一个盆中,往里面倒入一半的开水,加入檀香粉,留着它在盆中浸泡半个时辰。
祝陈愿冷得受不了,将手放在火盆里烤上一会儿,手要是僵硬的放不开,那和面时手感也会差上一些。
冷天和面,得在灶头上有火气的地方,那里温热,面会醒发得快一些。
和面也算是祝陈愿的看家本领之一,做什么吃食活什么面,要烤得和要煮的就不能和成一样的,不然吃起来便是旁人都没有察觉,祝陈愿都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她刚学厨时,因为手软没劲,想着面反正和成团就行,根本不关心和的到不到位,太婆也没有因此骂她,只是又自己上手和面,让她尝尝两者的区别。
她做得硬而实,入水煮后,只吃第一根时还好,虽然觉得梗在喉咙噎得慌,但尝了祖母做的面后,筋道又软滑。
她也不敢再偷懒,以至于现在她和的面已经跟太婆几十年的手艺不相上下,大家都说她的聪明劲三分在书上,七分在厨上。
一边端起浸泡白梅的木盆,倒在极细的布上过滤残渣,只留下里面的汁,往白面里分几次倒入这个汁,再上手把味道揉进面团里。
面团和到软硬适中后,盖上盖子醒发。
她背对着厨房,听得紧闭的门发出吱呀一声,还以为是叶大娘扫完雪回来了,也没转过身,只是嘴上喊着,“大娘,你回来得正好,给我看看灶膛里的火,加点柴火。”
“叶大娘还在外头扫雪呢,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来食店看看。”
陈欢关上门,拂去身上落的雪,回着祝陈愿的话,又开口,“可别碰冷水,不然你来小日子时又得疼上好几天,还有没洗的菜吗,我给你洗。
要不再招个手脚伶俐的小丫头来,帮着洗菜生活,干点活计,不然没得我和你爹的帮衬,就你们两个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陈欢的话不无道理,之前两年生意也算中规中矩,几人也能忙得过来,可今年才刚开门,食客就猛得多起来,这几天人手都不够用。
可祝陈愿也想找,可现在找个合心意的帮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个。
祝陈愿表示会赶紧找人过来,陈欢才不再说这件事。
等到面醒发好,祝陈愿揪出一团,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一层,为了避免粘连,她又取了一点白面拍在面饼上,折叠起来,用刻好的梅花印子按在面上,出来两朵小巧五瓣梅花。
“岁岁要不我烧一锅热水,倒在桶里,给外头过路的行客分一碗,不顶饱,暖暖身子也好。”
陈欢倒不是烂发善心,只收刚才她从外头走来时,食店汴河前还有顶着风雪在那里扛货的役夫,衣服单薄打着补丁,还有岸边卖货的老人,光是瞧着就觉得赚点银子养家糊口极为不易。
祝陈愿很是赞同,“我这还有几罐桂花细粉,全都倒进去,热水虽好,却寡淡无味,烧点桂花汤,让大家暖暖身子吧。”
她拿过桂花细粉,让陈欢自己折腾,她则开始印梅花,等祝清和两人过来,就可下水开始煮,先把自己人的肚子填饱。
…
风雪天,不止时辰过得快,连天都黑有些早,陈欢就守着满满两桶的桂花汤,坐在食店门口,她不怕丢脸,要是看见有人路过,还会招手,喊着请他们过来喝一碗。
她是好心,可有些人面子极薄,以为喝了汤,不入食店吃点东西的话,就会惹人诟病,正好到饭点,也就到食店去吃点东西。
无形之中,倒是给食店带来了一波客源。
以至于常员外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楼下坐着满满当当的人,还全都是生面孔,只有靠门边上还有一个座位。
怕被人抢先了,他赶紧坐下,祝清和一看见他,立马上来招呼,“常员外,今日就只有梅花汤饼,给你老上一份?”
“上一份上一份。”
这么多人,常员外也不好意思寒暄,直截了当,在等梅花汤饼上来时,这耳朵一直没闲着,听旁人怎么说。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老丈,他光瞟上一眼,就知道这人不简单,衣服都是不显眼的绸缎。
老丈吃了半碗的梅花汤饼,抿着嘴巴似乎在回味,扭头跟对面的年轻男子小声说道:“这小店做的梅花汤饼,竟能比拟王家楼做了几十年的,不过要我说,用的料不是上乘的,倒是可惜了这手艺。”
老丈对吃的极为挑剔,通常吃一口,便知其水平用料,能入他眼的也没有几家食店。
“要是这汤底能用宿州清镇那边饲养的老母鸡,那滋味才叫一绝,真真是可惜了。”
他轻微摇头,带上那年轻男子,留下那半碗梅花汤饼转身就走。
听得常员外纳罕不已,正咂舌呢,鼻尖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梅花香气,直往他鼻尖里钻。
低头往下一看,青质的莲瓣碗里浮着一朵朵小巧的白梅,上头还有纹路,搭配的勺子都是雕成梅花样式的汤勺。
光从卖相来看,就极大地满足了常员外喜欢附庸风雅的心理。
他不自觉地端正起身子来,仿佛自己是在参加宴席,吃汤饼前,得先喝汤头,他倒是要尝尝,那老丈说得可惜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