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柏绅士周到地给她递纸巾,但是半点口风没松。
蒋旭也不得不上场,两个人轮番轰炸了两个多钟头,气氛焦灼到了极点,而当事人蒋正柏却好像置身事外似的,该应的应,该说的说,但是该服的软一个没服。
“你们坐下,喝口水吧。”蒋正柏甚至还在安抚他们。
方紫霞眼皮都在哆嗦,颤声道:“正柏,你和兰驰要逼死妈妈啊。”
蒋正柏没表情:“妈,是你们想先逼死我和兰驰。”他给两人的杯子蓄水,淡声说:“我和兰驰在一起这件事情,我本来没打算要说,但也没打算要瞒,我们过自己的日子,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方紫霞惊问:“爸爸妈妈是别人吗?”
蒋正柏淡定说:“按照对个体意义的界定,你们确实是我之外的别人。”他继续说,“也许我们应该寻找一个更合适的机会,或者循序渐进地告知你们我俩的恋情,但是,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这就是现实。伤害到你们,我和兰驰都很抱歉,但是,我和兰驰因此承受的痛苦和压力比你们更大。”
蒋正柏看着方紫霞:“孟叔叔病倒了,转院去北京,兰驰陪着。如果今天我和兰驰的事情没闹得沸沸扬扬,我是一定会陪他去的。”
方紫霞沉默。蒋旭轻轻圈住她,把她抱进怀里,也没说话。
蒋正柏抬腕,看了眼时间,淡定问:“我该上班了,需要我请假吗?”
蒋旭想早点结束争吵,也给蒋正柏一个台阶下,赶紧说:“快滚吧你。”
蒋正柏笑笑,起身,离开后带上了门。过了十几秒,这对夫妻听到汽车发动声,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了。
帆船中心的办公室里,蒋正柏正和几个人开会。蒋正柏主持的会议一向短而快,等其余几人离开,徐书鹏却没走,屁股一挪,坐在了蒋正柏旁边。蒋正柏挑挑眉,没说话,从桌上玻璃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剥了塞进嘴里,才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失恋了?”徐书鹏尴尬地哈两声,“上个月,我见你的车都是往左拐,这个礼拜,我发现你下班的时候,车又往右拐了。”
蒋正柏抬眼看看他,说被冒犯倒还不至于,但是失恋这个词让他不高兴,他皱皱眉:“没啊。我的感情生活没干扰我工作吧。”
徐书鹏听出他这话里的拒绝和隔阂,他早就发现了,这是蒋正柏在相处的时候自然设置的一条不可越界的线,当然,他在这条线之外。
徐书鹏又随意扯了两句,找借口匆匆离开了。
蒋正柏对旁人的关心没多大反应,他点开手机里某个对话框,这两天交流记录几乎是空白,只是不时地更新自己的实时地点,有时是医院,有时是酒店,像报备。
他自言自语:“这就是孟兰驰的良心。”又骂一句,“王八蛋。”
一周左右,蒋正柏坐不住了,挑了个双方可能都清闲一点的时间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四十多秒后才被接起。
孟兰驰喂一声,也许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亲耳听到,他一开始有点恍惚和陌生,但是心脏那一块还是被重重地砸了两下。
蒋正柏:“你嗓子怎么还哑着?吃药了吗?”
孟兰驰没立刻回答,像反应了一会儿,一把沙哑柔和的嗓音才再次响起:“有吃没吃的。”
蒋正柏顿住,试探:“你故意招我心疼?”
“嗯。”孟兰驰的嘴唇可能离手机很近,因为蒋正柏觉得声音特别的清晰,也特别得可怜。
蒋正柏心里再大的火也熄了,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孟兰驰,说话啊。”
蒋正柏没立刻听到回答,他只能通过电波,听到那一边响起的护士铃,还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过了几秒钟,他才重新听到孟兰驰的声音,低沉,压抑,又带着点孟兰驰特有的撒娇的别扭劲儿,“蒋正柏,我想你。”
蒋正柏胸口重重震了两下,半点火气也没了,心里的话不留神就溜出来:“我来找你。”
电话那头立刻响起吸气的声音,听得蒋正柏揪心又懊恼,是不是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孟兰驰的眼泪却在自己面前说掉就掉,可是哪一次没把他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
“蒋正柏对不起。”
孟兰驰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幼童,每个字都组织连缀得艰难,吐字又那么模糊。
蒋正柏心跳的频率微微错频,低声说:“为什么说对不起?”话问出口,极度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缚住他,他又慌不择言地制止他:“别说了。”
孟兰驰站在医院茶水间的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正对着空调出风口,他的脸色凝霜似的苍白。时好时坏的病情,日夜颠倒的陪护,还有大伯车轮战似的洗脑战术,已经让孟兰驰身心俱疲了。
最诛心的不过就是大伯那一段:“你爸爸护着你,让你没怎么吃过苦,所以你勇敢,所以你热烈,你为那个男人甘愿背叛家庭,那个男的要是有情有义,没准真能和你白头到老,可是我就问,想到你的爱情是以你爸的命为代价的,你能不能心安理得继续幸福下去?”
他能心安理得吗?
当然不能。
孟兰驰觉得万念俱灰,他从来没那么痛恨过自己的自欺欺人,总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却不知道包裹着他的那个大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三十了,好不容易等来跨越十余年的情投意合,他喜欢他,他也喜欢他,前路坎坷,他知道,他也做好了准备,可是真的面对孟方舟以死相逼,他还能梗住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