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渡:“总之……是我没用。”
越千江摇头:“你不必有用。”
周不渡:“师父?”
越千江:“苦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有人可以依赖,何必再让自己受累?我的徒弟,不须隐忍。有师父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了,就同我直说,不然要师父干什么使?更何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该学的是适可而止。须知,停下来所用的勇气并不少于硬撑,放弃无损于你在师父心目里的聪明绝顶。”
这情形就好比孩子跌倒痛哭,做父母的不去扶他,让他自己爬起来,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性。但周不渡已经拥有足够的坚毅自立,不须旁人教诲,能够自责自省,他需要的不再是失败教育,而只是关怀体恤,有人理解陪伴,否则,负面情绪积压,只会让他的神经越来越紧绷,直到再也无法承受,崩溃无可避免,就像前生那样。
越千江不仅看懂了周不渡的行军布阵,更看到了他内心的隐痛,一字一句全都对准了他的心结。
周不渡顿觉无比轻松,忧愁消散,重新拥有了继续前行的力量,真心实意道:“师父,谢谢你。”
越千江摸了摸周不渡的脑袋:“对师父不必言谢。”
·
“赢了,胜一目半。”金雪瑕清点盘面,复盘棋局,不可谓不震撼,“此局,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
纵观全局,黑白双方几乎没有过惊心动魄的对战,但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杀机四伏。
最关键的,也是最让人震撼的,莫过于周不渡在终局之前将近六十手时,随意落在右侧的那一颗棋子。
一颗棋子便注定了胜利的终局,其间深谋远虑,寻常之人实难在片刻间参透。神仙打架也不过如此了,而况乎,今日说不得就是神灵残留的煞气催发了白棋作战,但赢得棋局的是人,并不是神。
周不渡失笑:“是师父起死回生。”
越千江:“别睁眼说瞎话,我不过是帮你收拾残局。”
这话说得轻巧,但越千江在片刻间就看透了周不渡的布局,其深谋远虑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金雪遐思之,恐怕越千江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把戏,但不拆穿,却不知是有什么计较?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对周不渡讲:“你那一招下得最妙,总之不是‘我还可以’。”
周不渡微赧:“我运气好。”
“胜半目是运气,一目半却是实力。”越千江放下周不渡,切好两条鱼,三人分而食之,“青鸾舞镜,却无悲鸣。好徒弟,你打了一出千古名局,往后不必害怕照影。”
“说到底,白棋只是一股煞气。”话虽如此,周不渡却格外开心。
若是按照他从前所在世界里的对弈规则,白棋应当再贴六目半,他主动放弃三劫循环,于几乎必败的情形下起死回生,大胜足有七目,“千古名局”绝不是溢美之辞。
但他开心,并不是因为受到赞扬。从前他胜过许多次,自来都只觉是分内之事、幸不辱命。而这一次,他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还不太明白个中原因,不知该说些什么,仍然忍不住朝越千江笑了笑。
这一笑,风消雪晴,春水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