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暴雨停了,路千棠安顿好轻骑军自己悄悄回了千里醉。
他没有声张,轻手轻脚地翻了自己府邸的墙,坐在潮湿的屋顶黑瓦上看那一树海棠花。
海棠花开得很好,被一场暴雨打得无精打采,却仍然红得灼眼,路千棠伸手就能摸到花枝,掐了一朵在手指间转了半晌,准备那这朵新花替换了信封里已经压扁平了的枯花。
路千棠借着昏暗的夜灯光亮看了好一会儿花,心想,花都不是去年的那一树了,凋谢绽放本就是平常,总挂念早已落在土里的,也太傻了。
他本来就不属于郢皋,郢皋自然也不会属于他,师父说得对,他也不过一阵无根风,走到哪里都是天意,遇上什么,阔别什么,也都是一场雨一阵风,总会来,也总会走,是相遇还是重逢也不怎么重要。
路千棠思来想去,觉得郢皋的确是他不能靠近的地方,金灿灿的都城远没有西北的风沙让他觉得踏实,好像西北也没有什么不好,比眼下的郢皋看起来可亲多了。
从梁衮边境来到郢皋,千里路途,日夜兼程,最终还是归于一纸调令,路千棠从心底觉得滑稽,也头一次觉得,这一路确实挺累的。
--------------------
好好说话,便是晴天——赠萧歧润同学
第40章和好
待宫城里的乱事安定了些许,登基礼毕,已过了半月,因是新皇初登基,便轻判了逆贼,萧源笙被夺了爵位,软禁在豫王府中,其余的流放的流放,监禁的监禁,郢皋也算是短暂地回归了正轨。
路千棠去拜见了新皇,不仅没被为难还得了赏,路千棠又回千里醉住了几天,瞧着盏盏像是长高了,瞧见他还是咋咋呼呼地扑过来,赵景提醒她几次改称呼她都不记得,索性随她去了。
眼见五月就要到了,院子里的海棠花也开得没那么好了,路千棠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军营里,偶尔赶上休沐便出来和赵景喝个酒,待了快一个月觉得实在没意思,便打算明天一早就请命回梁衮。
这晚路千棠刚刚巡完营,夕阳刚刚落入西山,天色昏沉沉,有个兵过来报:“将军,四殿下要见您,在前面等了一会儿了。”
路千棠有点不解,还没说话秦欢翎先过来嘟囔了:“这是什么意思?不会又要给我们下降头吧?好好的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路千棠摆摆手,心里有些不情愿,他也不太想见那位殿下,只说:“不知道,我去看看。”
路千棠走进来就看他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便离他几步远行了礼,说:“不知道殿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过几日我们就拔营,殿下不用担心,郢皋我们不久待。”
萧轻霂见他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自己走了过来,低声说:“不是公事,是私事。我有些事情想请教。”
路千棠嘲讽一笑:“殿下言重了,我答不来疑,只会打仗,殿下怕是找错人了。”
萧轻霂语塞了一瞬,说:“不在这儿说,去你的千里醉,行不行?”
他那个“行不行”带了商量的语气,路千棠有些纳罕,说:“千里醉也是殿下的,郢皋没有东西是我的,殿下想去就去,不用问我。”
萧轻霂微微挑眉,心想,还真不高兴着。
萧轻霂捏着他的手腕,也不跟他客气,说:“既然都听我的,那就走吧,你把院子里的人都支开。”
路千棠坐在树下的石桌旁看他提了一坛酒撂下,先开口说:“今天不休沐,营中有铁律,不能喝酒。”
萧轻霂像是没听见似的开了酒,说:“这是去年那封信里跟你说过的,酿的新酒,埋到如今刚刚好——还记得吗?”
路千棠神色有些松动,低着头看自己的刀柄,不想应他的话。
萧轻霂自顾自倒了酒,说:“你带着梁衮的兵回郢皋,本来就让人议论纷纷,你知道吗?”
路千棠笑了一声,语气不屑:“管他们怎么说,干我何事。”
萧轻霂也笑:“是,旁人都说得,我说不得,一字半句就要生许久的气。”
路千棠疑惑地抬头看他,反应过来又低了头,说:“殿下真会说笑,我哪敢。”
萧轻霂突然说:“今天来是想问你,当初送刀是什么意思?”
路千棠没想到他话题转换的这么快,怏怏地说:“没什么意思,殿下不要多想,不值钱的东西,也不必留着。”
萧轻霂哼笑:“是吗?我怎么听说,你们凉兖人送刀……”
他话刚说了一半,路千棠噌地站了起来,脸色难看,说:“殿下今天要是想跟我说这个,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先走了。”
萧轻霂迅速站起身把他搡地后退了一步,说:“一说就急,小将军,是不是心里有鬼?”
路千棠死死抓着他的手,说:“殿下不用特意来取笑我,一把刀而已,本就什么都不是,扔了也可以。”
萧轻霂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不敢听是吧?我偏要说,听说凉兖人送刀是定情信物,怎么,喜欢我吗?”
路千棠脸色瞬间煞白,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说:“不是。”
萧轻霂凑过去贴着他的侧脸,听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放缓了语气,难得地说了句能听的:“你回来,我很高兴。”
路千棠急促的呼吸突然停顿了一会儿,转而变成更加急促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