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陆则这等出身,又生了这样一幅样貌,且不似其他世家郎君,躺在祖宗的荫庇下混日子,他文采斐然,又兼熟读兵法,为官也好,带兵打仗也罢,仿佛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便是在京城这样遍地皇亲国戚的地方,陆则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郎君了。
也难怪那些贵女都想嫁他……
陆则站在梧桐树下,江晚芙看他的时候,他的视线,自然而言也落在了小娘子的身上。
她今日穿一件梨花白的圆领儒衫,袖口衣襟一圈绒毛,看上去便十分暖和,搭一条碧色间浅青的锦缎月华裙,发髻上簪了一朵绢花,看上去娴静秀气,眉眼乖顺。
两人都没开口,身旁下人也没敢作声,不知主子们打什么哑谜。
陆则却是收回视线,率先走了过去,刚要开口,却忽的瞥见,面前小娘子那原本玉白的耳垂,不知怎的红了,让他不由得想起某回宫宴上,恰好摆在他面前的一碟子樱桃,将熟未熟,胭脂染过一样。
江晚芙倒不知陆则心里想什么,她只是想起那日拉他袖子,觉得面上有些热,垂下眼,福福身,开口道,“二表哥今日没去刑部吗?”
陆则回神,心情莫名有些愉悦,颔首道,“嗯,今日无事。”说着,蓦地话锋一转,忽的开口问道,“表妹今日可有事?”
江晚芙有些疑惑,不过,倒是老老实实答了,轻轻摇头,“没什么事,不过在屋里坐罢了。”
虽是生辰,但真要说起来,的确也没什么正事。大约也就是吃过寿面,就继续给阿弟做衣裳。
说罢,就见陆则淡淡开了口,“表妹若无事,我倒是有件事,想请表妹帮忙。我近日得了个园子,听闻苏州园林颇为雅致,便想借三四分神韵,想请表妹替我参谋一二。”
江晚芙听罢,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道,“若能帮得上表哥,我自然不会推辞,只是我才疏学浅,未必做得好。”
陆则闻言只是开口,“无妨,不过参谋而已。”
江晚芙想着,陆则大约也就是叫她过去看一看,至于真的造景的时候,定然是要请专业的工匠的,便轻轻颔首,答应下来。
这般,她便也没回绿锦堂,惠娘回去取了披风和帷帽,她裹上披风,便坐了马车,随陆则出府了。
两人前脚一走,来迟一步的嬷嬷,就回了福安堂,进了门,见老夫人正靠在躺椅上,小丫鬟正轻轻给她揉着太阳穴。
听见动静,陆老夫人睁开了眼,抬抬手,示意丫鬟下去。
嬷嬷上前,接替那丫鬟的活计,边轻轻揉着,边恭敬道,“奴婢过去时,江娘子已经出门了,是世子带着出去的。”
陆老夫人眼里带了点笑意,摇摇头,“随他去罢。”
原是怕阿芙那孩子太懂事,连生辰都委屈了自己,想叫她过来用膳的,却不想,二郎一贯冷冰冰的,面对小娘子的示好,也一贯不解风情,倒是个知道心疼人的,想法子把人哄出府去了。
那她自然就不打算再掺和了。
嬷嬷见陆老夫人语气和缓,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倒是心里一松,自打昨日明思堂那个有喜,老夫人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主子心情不好,他们伺候的下人,自然也跟着战战兢兢。
陆老夫人却没高兴多久,坐了起来,沉吟片刻,开口,“明思堂那边如何说?”
嬷嬷低低摇摇头,“大夫说,林姨娘体弱,胎儿受母体影响,也十分孱弱,又落了红,昨日虽勉强保住了,可十之八九是留不住。大爷听过,倒是没说什么。”
陆老夫人“嗯”了一声,轻轻闭上眼。
这个孩子,其实留不住,反倒是最好的。也不是她心狠,实在是来得不是时候,正妻尚未进门,先闹出个庶出的来,不管是庶子还是庶女,都不应当。
良久,老夫人才开口,“我记得我屋里还有份名册,取来我看看……”
嬷嬷听得一愣,想起那份名册,那会儿是打算给世子说亲来着,整个京城未出阁的适龄小娘子都在那上头了,只是后来赐婚,那名册也就一直压了箱底,没翻出来过。
老夫人这会儿要那名册,是打算给大爷说亲了?
“奴婢这就去……”
而江晚芙这边,马车已经到了地方,她被惠娘扶着下了马车,透过帷帽的薄纱,打量着面前的园子。
是个很大的园子,又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想来定是价格不菲的。
待进了门,摘了帷帽,才发现,这是个典型的京式园子,江晚芙在这方面了解得委实不多,但也尽其所能,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
陆则走在外侧,见小娘子微微皱着眉,冥思苦想的模样,明润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甜润柔婉的声音,犹如含了蜜一般,听得有些心猿意马,倒没在意她究竟说了点什么。
江晚芙说罢,微微仰脸,望向陆则。
陆则被望得回过神,扫了眼一旁的常宁,道,“江娘子方才所说,都记下,告诉工匠。”
常宁自然赶忙应下,主子敢心不在焉,他却是不敢的,这可是未来的主母,且他还是最为清楚,自家世子是如何把人算计来的,连挨打罚跪都在所不惜,他哪里敢怠慢。
陆则吩咐罢,目光又落在江晚芙面上,道,“今日叫表妹受累了。”又望了眼天色,道,“都这个时辰了,不妨在府外用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