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按照颛顼历,十月份就要过年,那么一年的工作总结当然也是在十月。历法这种东西,有变化没变化,总归不耽误大家过年加班。
西汉‘上计’制度下,地方郡县、诸侯国得在十月大朝会的时候报告治下人口、赋税等方面的情况,这也是沟通中央和地方的好办法。只不过受限于此时的交通条件,以及普查工作的难度,负责到长安来进行工作汇报的上计吏不可能每年都来。
三年一次,每年都是一部分地方轮着来,报告的是过去三年的情况,而今年正好是青州、徐州等地来长安。
但对于长安的王公大臣来说,今岁来的是徐州的人,还是冀州的人,这又有什么差别呢?之所以要提问,只不过是想借机说起‘不夜翁主’而已。
这都快要十月过年了…不夜翁主也该回长安过年了吧。
王公大臣这样想着,未央宫上万的宫人更是这样想着,他们甚至更加迫切。毕竟王公大臣不可能时时需要应对君王,也没有一旦应对不当就要丢掉性命的风险——王公大臣并不是天子的家奴,而是国家的柱石。
事实上,因为病痛以及情绪不佳等方面的问题当今天子已经让未央宫的宫人们连续三四个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此时的温室殿宦官和宫婢听到宣室殿那边宦官传递过来的消息,知道天子已经下朝,立刻准备起来,务必使天子回到寝宫时没有任何一处不好。
而天子回宫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用一顿饔食,候在一旁的侍医先来请脉。几名侍医先后看过脉象,又询问了宦官这些天天子的饮食起居,然后就到温室殿旁的静室商量接下来的养身方去了。
这毕竟是给天子侍疾,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一道又一道宫廷美食被端了上来,因为太过丰盛的关系,可能不太符合现代人的习惯。但是在普遍一日两餐的西汉,早上这一餐饔食尤为重要,往往是最丰富的,几乎要承担一整天的热量。晚餐的‘飨食’又被成为‘小食’,听名字也知道地位了。
正用餐时有宦官来禀告,“陛下,寿公主与审公主求见。”
温室殿内宫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听到这个消息连一根眉毛也没有动。
天子也有一些意外,这个时间会有两个不太熟悉的女儿过来求见。无不可道:“唔…宣。”
于是立刻又宦官退出宣室殿,不一会儿,引进来两个十岁出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公主不同于后宫的其他女子,服饰上面既鲜艳又娇嫩,一进温室殿就将这沉稳大气的天子居所点亮了。
两位公主端端正正地行礼,看的出受过极好的宫廷礼仪教导。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总有一些瑟缩之气,全然不像是大汉公主的气度。
刘启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上次见这两个女儿已经是夏五月长乐宫一场家宴中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又长得快,这时候再看竟然有些认不出来。
不过这也正常,刘启并不是那种子嗣艰难的天子,光是儿子,如今已经长成的也有十几个之多,公主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甚至还要更多一些——说来也是奇怪,虽然公主皇子出生的数量差不多,但就是皇子要夭折地多一些。
寿公主与审公主,既不居长,也不算年幼,甚至母亲也不得宠,连母宠子抱都轮不到。对于有着三十来个子女的天子来说,不太记得了也实属寻常。
“父皇,儿臣新学女红,给父皇做了一件绵袍…”
“父皇,儿臣随傅母、女官学《诗》《辞》,想请父皇看看…”
有宫婢奉上两位公主带来的东西,一是一件冬日穿的绵袍,此时没有棉花,里头塞的当然是丝绵。一是一份功课,好几册的竹简,倒是比旁边的绵袍还要重的多了。
刘启的表情很是玩味,这两个女儿他当然是不了解的,但是回忆了这么一会儿也该想起一些东西了。就他所知的,无论是寿公主刘婉,还是审公主刘妙,都是最常见的那种汉公主。
女红?那和公主有何干系!诗书?要他何用!自然…脾气也是不怎么好的。
呈上来的绵袍刘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其中的猫腻了,新学女红就能做出这样精致的绵袍?怕是做到走火入魔也做不出来!这必然是有巧手宫人代做的。刘婉能最后收个针就算是用心了。
至于刘妙的功课,才展开一角刘启就放下了。说是功课,其实就是抄写而已,只是那一手字啊!说坏不算坏,普通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写出这么多字就算是不错了。但审公主刘妙是一般孩子吗?
生长在大汉宫廷中,若真是爱读书,必然有人教,而且教的人都是极优秀的!
刘妙继承了大多数大汉公主的特点,不爱学习。这也就罢了,毕竟那么多公主都是这样的——公主只要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长大,将来寻一门好亲事,到了婆家依旧受尽尊荣,这就够了。
学识?谁在意那个!
只是明明不好诗书,如今又做出这副样子,天子都觉得有些腻味了。
天子做父亲的心肠本就因为地位特殊,比普通人少得多,分的人又多,对于这样从来见不了几面的女儿真没有什么慈父情怀!
挥挥手让宦官将东西拿下去,然后才结束饔食。立刻又有宫人将长案、餐具一一撤下去,将凭几、引枕等物拿上来,让天子坐地更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