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公主未必不知。”曹夫人放下酒杯,颇有几分感慨,“旧时有幸与公主同赴牡丹宴,毓华公主端得美玉润华、灼灼生辉,如珍珠、似皓月,见之难忘、思之倾慕啊!妾归家后,久久难以忘怀。只是……”
“只是如何?”曹芳好奇问道。
“只是未曾料到:公主嫁后贤良如许。”曹夫人为自己再斟上一杯酒,莫名可惜。
曹芳一愣,笑道:“公主有贤名莫不是好事?为妻当贤,公主与驸马举案齐眉,京中一双璧人。”
曹夫人似笑非笑,丢下酒杯,凑近曹芳,吐气如兰:“贤名有个屁用,夫君若是在外捻三捻四,妾身敲断夫君的腿。”
曹芳狠狠一噎,缩缩肩,连声叫屈:“我……我……我从来洁身自好,我这……一张老脸,不似驸马有潘安貌,哪……哪哪会有风雅之事。”
赠美姬、送娇娘,虽在时下成风,但也得才子玉郎做起来才称得上佳话,如驸马,腹有才华写得诗词文章,面如冠玉出行掷果盈车,小酒微熏,倚栏听罢小曲,与知交互赠美人,何等风流雅事。
若是换成鸡皮鹤发糟老头,不过老入花丛,色心不死,还得佳人赠丸药免得入不了鸳鸯帐,笑话,笑话。
第3章
留溪非溪,此地风光雅致,流水清澈、绿柳堆烟,各家雅舍巧居依水而建,深深浅浅的院落别出心裁、各不相同,唯有一样,家家有花、户户有树,恰逢时节,探出院墙的花木千枝万枝重重叠叠,绿叶积翠、繁花似锦,真是一步一景、目不暇接。
公主姬明笙的别院更是引水进户,挖渠种荷,架木桥、系小舟,水中又养了好些鸳鸯、鸂鶒,幽静中另有几分热闹。
近晚时分,日未落尽,只留一点残阳遍染天际,暑气被晚风一点一点吹散,隐隐约约的丝丝晚凉。
姬明笙半倚在凉榻上,笑看着几个新进的小丫头拎着花篮,聚在花丛边,叽哩咕噜地说着话,掂着脚尖,用胖嘟嘟的手指采着各色蔷薇花。
如意在一边轻轻打着扇,笑着道:“这几个胖丫头闹腾归闹腾,可比刚来时规矩多了。”
姬明笙不以为意,道:“她们才多大,先养着便是。”想起什么,“哪个是家里获罪入奴的?”
如意腾出一只手一指:“那个理着篮里的花儿,高些、瘦些、话少些的便是。”
姬明笙看过去,花畔低首整着蔷薇花的小丫头不过六七岁,眉目秀致,穿着一身杏红衣裙,梳着丫髻,髻上系着翠带,带脚吊着小铃当,她动作轻缓,几个铃当悬而不响,足见曾被精心教养。
“家中大人为恶,累得她小小年纪没入奴籍。”姬明笙摇了摇头。
如意皱了皱鼻子,道:“什么银子都下得去手,油锅里捞钱,可不炸酥了骨头,她父兄实是活该。”顿了顿,又期期艾艾问,“公主特特问她,可是心中喜欢?要不……婢女多照料一些?”
一句话问得酸溜溜的。
姬明笙笑起来,拧了一下如意的鼻子:“倒也不用,一样待她便是。只你多大了,还吃起醋来,嗯?”
如意目光游移,赧颜羞笑,不依道:“公主……”
捧着茶盘过来的青黛矮身将一浅盏点了杏果、桃肉、樱桃、酸酪、蜜酒的冰碗奉给姬明笙,道:“将晚有了点凉意,公主少用一些冰碗。”见姬明笙应许接过,这才冲着如意一噘嘴,用小指刮了下脸,取笑,“不知羞,分明是个大姑娘了,还跟小丫头争风吃醋,改明让公主将你许了人家,让你做娘去。”
如意瞪着杏眼,俏脸上带了一层薄怒,急道:“我不,我为何要许人?我这辈子死死活活,只跟着公主,我不做妻,也不做娘,我只做公主的丫头。”
青黛吃惊,见她似真的生了气,道:“你这急惊风的脾性,与你说笑呢!是我的不是,与你赔罪,好妹妹,原谅我可好?”
如意梗着脖颈,气道:“别说是我小气,千般玩笑、万般顽笑,大可与我开,只不许说这些。我才不嫁人,这世间的男子只没一个好的……”
话秃噜出口,如意便急急刹住,偷觑了眼姬明笙,大悔自己一时轻狂,口出狂言,这话岂不是把整个皇家也给骂了进去?膝盖一弯,跪倒在地,请罪道:“婢女该死,公主恕罪。”
姬明笙看她一眼,又吃了一口冰碗,这才道:“多少祸事,皆从口出。”
如意忍住泪意,道:“婢女知错,请公主责罚。”
姬明笙让她起来:“在家松散些无妨,在外莽莽撞撞,焉知不会惹来大祸?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哪怕皆无,还有光脚舍得一身剐的滚刀肉。”
“公主教诲婢女定牢记在心里,再不敢轻犯。”如意抹去泪,正色道。
姬明笙知道她一时意气口误,“这世间的男子只没一个好的”骂的是谁,她也清楚,摸摸如意的鬓发,真是个傻丫头!
一旁青黛暗松一口气,责备地偷瞪了一眼如意:被公主惯得没边,什么话都敢说。
如意伏在榻边,伸出手,摊开手掌,道:“要不公主打婢女一顿,吃了痛,婢女就记住了。”
姬明笙笑起来:“胡言乱语。”又似真似假地道,“等闲我不责罚人,但凡罚人,轻则撵人出去,重则……”
听弦知音,如意惊得一个哆嗦,后又傻里傻气道:“公主的责罚,轻的与重的,又有哪里不同?”撵了她,她也是死,死也是死,细想想,轻的还不如重的一步到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