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巧嘴不但会说甜话,而且还会献香吻,真是哄得白老先生心猿意马,当即便摸摸三姨太的年轻脸蛋儿表示了首肯,心中还对她百般留恋呢。
于是从北京回沪的归途就只有白宏景、贺敏之、白清嘉和吴曼婷四人同行了。
那时是五月二十七初夏,天气已由暖转热,而这趟旅程已然没了徐将军派军护送的体贴照拂,是以转乘换车之时便难免要与人拥挤,这多少有些不便,一来二去还引人冒汗,颇令白老先生感到不满。
一向娇气的白小姐当然也在这样艰辛的旅程中感到不适,可她因心中挂念二哥而沉默寡言,一路上倒是没心思开口抱怨——她只希望他没惹事,就算真的惹了也最好别是什么大事,如今政局动荡形势恶劣,倘若真被搅和进了革命党,那沾上身的便是杀身之祸,连带着身为政府官员的大哥也要一并遭殃。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彻底挂上了心事,心里像装了个秤砣一样沉,整个回程都没什么话,一味看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发呆,只偶尔会在看到荒芜的旷野时短暂分神,想起那个已经阔别数月的男人,眼前划过他在寒夜火光中英挺的侧影,以及他抬目看向她时眉眼之间难解的深邃。
你说。
……我们还会再遇见么?
抵达上海是两天之后。
南方的夏日总是来得比北方更早一些,上海的初夏又泰半多雨,白家人一从火车站出来就邂逅了一个沉闷的阴雨天,同时看到车站里军警密布,在每一个进出口都设了岗,严密地盘查着每一个来往人员的身份证件,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甚至连白家人也受到了盘查。
白老先生身份尊贵,脾气也难免大一些,一遇军警盘查便横眉冷对,身边的佣人最懂眼色,立刻上前一步训斥对方,说:“上海商会的白先生你们不认得?白家人的证件也是可以随便查的?还不速速放行!”
那几个巡查的军警闻言却一皱眉,相互对视一眼后神色还颇有几分奇怪,再次转向白家人时态度反而更刻板了,愈发坚决地要查他们的证件,查过放行后还在背后嘀咕,白清嘉耳朵尖,分明听到他们在说:“白家?就是出了通缉犯的那个白家么?……那个白清远……”
声音渐渐模糊听不清了。
可仅有的这几个字已经足够令人心惊胆战,白清嘉心跳加快,回头时又见父亲也彻底冷下了脸,声音沉沉地只撂下了两个字——
“回家。”
第35章藏身“……带我去见他。”……
而回到上海之后白家人才终于明白他们之前是多么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白二少爷这回惹上的麻烦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加严重。
事情要先从三宝来的老板金勉说起。
那也是在上海商会里名头响当当的人物,手底下经营着难以计数的拍卖场和赌场,去年十月却因暗中资助革命党而被捕入狱,事情闹得很大,惹得整个上海滩议论纷纷。
可当局却并未立刻下达对金勉的处决令,目的在于通过他揪出更多的革命党,奈何这人是个犟种,在狱中死扛着什么都没说,且他身份尊贵极具社会影响,当局也不便真的对他使用酷刑,因此事情就不尴不尬地杠在了那里,好些日子没有进展。
而拖的日子一长,当局的耐心也就被消耗殆尽,终于下了枪毙的处决令,没想到革命党却神通广大,居然在执行之前想法子劫了狱,金勉跑了,眼下不知所踪。
当局震怒,觉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了脸,于是下令严查军警内部有无革命党内奸,这下就牵连出了淞沪警察厅的长官洪复山——他的政敌向当局告发,控诉洪复山借职务之便收受贿赂,有极大可能是革命党内奸。
于是洪复山立刻受到了严肃调查。
他那身骨头可是绵软得很,享惯了富贵的人眼睛刚扫到刑具的边便吓得一股脑儿招供了,当局没怎么费劲儿就从他嘴里接连得到了若干个与革命党有关联的名字,其中白家那位二少爷便赫然在列。
洪复山坦陈,白二少爷就是革命党,曾在多个场合借赌博输钱的名目向他行贿,前后共计超过四万大洋,足可以在上海滩买下十好几栋楼了。
此事非同小可,当局一听当即就下了逮捕令,可待他们闯进白公馆一查,却发现那位名满沪上的贵公子早已不知所踪……
白老先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那个荒唐不经的次子居然会跟革命党扯上干系!
他笃定是当局的情报有误,回家之后便接连联络了几位政府中的故交请他们代为转圜,可惜洪复山的证词过于确凿、这次的风波又闹得过大,此事已然没人敢插手,白老先生碰了壁,只好转头再去求亲家。
现如今白家和徐家的关系可微妙着呢。
他们的确是结了姻亲,但这其中的不体面和不愉快却是不提也罢,当初要不是有白清盈那如同神来一笔的未婚先孕,说不得两家人老早就翻了脸了。
如今的白宏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向徐振低头,可是眼下次子不知所踪正被通缉,一旦被抓进牢狱面对的就是杀身之祸,他又怎么能见死不救?只能舍下自己这张老脸,硬忍着窝囊登了徐家的门。
徐将军才不想管这事儿,莫说如今两家的关系大不如前,就算是当初如胶似漆的那个时候他也无法贸然插手有关革命党的大事,白家那个次子这回捅的娄子太大了,无论他是不是真的革命党,眼下逃脱缉捕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