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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第1页)

“离开上海?”她皱着眉追问,“为什么要离开?是出什么事了么?”

也不怪她多想,毕竟最近上海各种运动十分频仍,而他又一向对这类事情上心,当初在北京的时候就曾亲自带着学生上街,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在暗处被人为难了。

他看出她真诚的担忧,心中因而感到一阵安慰,暗想他也不算白钟情她一场,起码最后也能得到一点她的惦记。

“没什么事,”他的声音更加柔和了,“只是想到广州去……国家局势如此,总该做些事。”

啊。

广州。

她知道的,他一贯信奉孙先生的主张,始终觉得如今国家的希望都在南方,如今各式社会运动兴起,他也终于要放开施展自己在政治上的才能和抱负了么?

“你终于还是要从政,”她也说不上自己那时是欣慰还是怅惘,心情着实有些复杂,“可是已经想好了?以后都不再教书了?”

顿一顿又补充:“学生们都很喜欢你,觉得你是最好的先生……”

他听言笑了笑,似乎是在感激她的夸奖,过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也许还会再教……只要国家安定了,我自然更愿意回到书斋里去。”

她一听哑然,心中伤感更盛,缓了好一阵子才能再开口。

“你看起来像是打定了主意,兴许我再劝也没用了,”她叹息着摇了摇头,“人生……唉,或许都是这样的。”

忽然相逢,忽然离别,偶然同行一段路,然后又在某个突兀的节点各自挥手。

“什么时候走?”

现在她只能这样问了。

“后天,”他淡淡地答,看着她的眼神却很深,像是要把她牢牢印在心里似的,“已经买好了船票。”

“这么急?”这又出乎了她的预料,眉头皱得更紧了,“那、那我们都去送你……”

她是很有分寸感的人,即便在这种分别的时候也讲究交往的尺度,这个“们”字加得很妙,杜绝了一切暧昧不清的可能。

他在心里偷偷苦笑,越看她便越爱她,于是又越舍不得跟她分开,可到最后结局还是要讲,他早已知道自己不是能陪她走一生的人。

“不必了,”他礼貌地拒绝,将从未能够宣之于口的爱意继续牢牢封在心底,“又不是要出洋,只是去南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能再见。”

这话又不知是在劝慰她还是劝慰自己,两人间的氛围变得更冷落,几乎要与火炉旁众人欢笑的情景格格不入了。

“那你要常来信报平安,”她还是做了妥协,没执意说要送,“广州确实不远,回上海也很方便……你要记得这里还有很多朋友和学生惦记你,多回来看看才好。”

“当然,”他又对她微笑了,体贴的样子就跟多年前两人在沪上的街头偶遇时一样美好,“一定会常回来。”

回来看朋友。

回来看学生。

回来看我一直放在心里却最终遗憾错过的……亲爱的你。

第178章七年“祝”

可实际上一向守诺的程先生这回却是失约了。

——南下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上海,与她的下一次会面已是七年之后。

这漫长的七年实在发生太多事了。

首先是李锐和秀知终于结成了夫妻。

这两人早就互有好感,到1922年时终于由男方先说破了心意,陈情的方式也很特别,说是迷恋女人冲咖啡的手艺、想喝上一辈子;秀知被气得哭笑不得,一直说男人不正经,当时虽然答应了求婚却也不忘了回敬一句,说自己只是喜欢他教人识字的耐心,想学一辈子。

白清嘉很为他们的喜事感到高兴,在两人结婚摆席时还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只盼着这么多年一直陪在她身边经历风风雨雨的秀知能就此幸福安谧、再也不要受苦受累了。

却没想到婚后秀知还是坚持要继续留在白清嘉身边,无论旁人怎么劝都不顶用,还说:“我都习惯天天跟小姐在一起了,如今整日待在家里才是浑身不自在——何况小姐身边怎么能缺了我照顾?别人可都摸不准您的脉。”

这话真确凿——两人一起生活多年、的确都已习惯身边有对方陪伴,在秀知新婚的那段日子白清嘉真是处处都不适应,明明身边也不是没有佣人帮衬,却都不如秀知那么让她感到熨帖。

……她已经是她的家人了啊。

于是最终秀知还是回来了,与过去唯一的不同仅仅在于每天五点后会回她自己的家,李锐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只说秀知自己喜欢就好。

另一桩变故就是孟柯。

从新沪卒业后她便正式在编辑部开始了工作,其间也没停了她的小说事业、继续兢兢业业地写了几年;之前都是反响平平,直到1923年发表的一部长篇《荒川》一炮而红,小说讲述一个三十岁的已婚女人逃出家庭争取自由并投身社会运动的故事,不幸却被一系列残酷的现实禁锢打压,最终在痛苦和失意中投河自尽。

由于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位女性,十分契合《女子新沪》的办刊宗旨,于是孟柯也没有将这部作品投到什么小说月报,直接就在自家刊物上发表了;没想到这回反响巨大,刊物的销量瞬间暴涨,编辑部每日还会收到无数热情读者的来信,大家说她的作品是新文化潮流中一部难得的佳作,鼓舞了无数被封锁在黑暗中的人冲破枷锁追求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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