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句话,便将南榕的眼泪再次逼出。
她猛地闭了眼,喉中哽咽,却抽了下手,右手紧握着导盲棍转过身,不欲被他看到如此软弱的一面。
无人不思亲,无人不想家,可南榕有家回不了,连至亲也思之不得。
这一刻,天大地大,却竟没有可以令她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更无可让她喊一声父母之人。
颓废时她时常想,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为何不随着父母一道团圆而不分离呢?
她的身量纤纤,背着身子的肩头更是单薄细弱,如今紧绷着无法抑制的颤动时,更令人见之不忍,心生怜意。
温景州未松开她的手,虽看不清她的脸,却能从她冰凉的指尖与绷紧的身子看出她此刻心中的悲愁,她不需再说,他也不需再问,便知令她此刻瞬间失防的事是为何。
他手指收紧,微用了力,便将连哭泣都克制着伪装坚强的女子揽入怀中。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放在她的发顶缓缓抚动安抚,轮廓完美清隽的下颌置于她头顶上方,淡淡的发香若有若无的蹿入鼻息倘入脑海,他的眸越过她,神色莫辨的看着昏暗远方,
比清凉的夜色温暖的嗓音低醇响起:“若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去信家中,便来往恐有不便,信件总是方便互送的,如此你与家中也可知对方境况,睹物思人,待你双目复明,届时定更能两厢欢喜。”
南榕却猛地攥紧手中衣物,心中更痛,泪水便流得更凶,她紧咬着唇将隐泣咽下,将额用力抵在他的颈边,气息凝滞了几息后,带着浓浓鼻音的嗓音才低哑着紧颤道:“送不到的,便你富可敌国,也无法穿破生死之界,”
这样的环境,如此的夜色中,她需要这样一个给她足够安全感的胸膛来短暂依靠,她第一次主动松开紧握着导盲棍的手,双手穿过他的腰稍一踌躇后便蓦地交穿收紧,她像是在抱着救命浮木般紧紧抱着他,整个人也深深依偎在他怀中,
“你说的对,等我复明,我的父母定会十分欢喜。”
“温公子,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我很感激,真的谢谢你,”
温景州从不曾被人如此抱过,更不曾有人敢能如此近他身过,身前的身子柔软的过分,身后的双臂柔软收紧得似要与他合而为一,
他的眸短暂的怔愣片刻,却在眨眼间又敛下所有异色恢复如常,他停顿在她肩颈发上的手缓缓覆在她的脑后,顺着她的力道,由着她躲避似的埋在胸前,轻轻抚动道:“能帮到你便算对我最大的谢意,我也很期待,你复明后与我相见的一幕。”
南榕终不是无有城府的单纯女子,思念父母亲人之事,她已不知做过多少次,今日若非情景所致,她也不会突然破防。她的愁思来的快,也未停留多久。
她深吸口气,将圈在他身后的双手松开收回,身子也挺直欲与他分开,她的唇角微微勾起,简单擦了脸上泪痕仰起脸看他,漆黑的双眸弯起抹柔美的弧度,神情干净纯澈。
“我也很期待与温公子见面,”
说完她微侧身向后看去,自然而然离开他的怀抱,偏头轻问:“我们的船上也有琴师吗?”
温景州顺势松了手,腰间骤然空旷令他短暂莫名的空了瞬,但他并未在意,在她弯腰摸索导盲棍前先一步将东西捡起放在她手中,而后轻揽着她的肩与于船头矮凳上并肩坐下,手指微动,立时便有乐者自船尾抱琴垂首而出。
“自然,可有何想听的,只管吩咐便是。”
南榕遥遥头,她对这里的乐曲都不熟悉,只低声说了句应景即可便端坐等待。
随着清朗美妙的琴声缓缓响起,南榕的神色渐渐松缓,倦意突然来袭令她困乏疲惫,却又不舍得错过这优美绕梁的琴声,眼眸睁闭挣扎间,她终是难挡倦意,不知何时已靠在身侧气息好闻温暖可靠的肩头安然睡去。
?
第16章
昨晚可算是南榕自来到这里后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觉,沉到甚至于是如何回来的她都无有丝毫感觉。
也许是有心理因素,睁开眼的时候虽眼前仍是无边无尽的黑暗,但她却如脱去了层厚厚的,无形的枷锁般,整个人都是轻松,轻快,轻扬的。
坐起身时牵动腿侧已淡到可忽略的碰伤时,当时情景霎时浮现脑中,那堵温暖宽阔的胸膛,那道极尽温柔的轻声耳语,那一下下轻拍安抚所传递给她的力量,还有那一声令她现在回想起来耳根发红的,
南儿,
南榕腾地脸颊滚烫,心跳的声音蓦地扩大在耳边震耳欲聋,她猛地深吸口气,双手用力捂在脸上,双膝蜷起如鸵鸟般深埋了下去。她摇摇头不停吸气企图让那股挥之不去的热气与懵然离开,
待想到今日便要开始医治双眼时,混沌的脑中如侵入一阵凉风,吹散轰热霎时清明,方才所有的遐思也尽都烟消云散。
南榕从膝上抬起头,回身拿出枕下的导盲棍便掀被下了床,虽脸颊还是滚烫的,但她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
待循着按她所说摆放顺序的屏架上取了衣物,有条不紊的一件件穿上,又走到梳妆台前,取了左侧镜子前妆盒中放着的木梳,压下迫不及待为自己梳了发,简单盘了发髻,以右侧妆匣中的簪子固定好,双手仔细检查妥帖后站起身,又来到左侧墙边的洗漱架前净面,待将自己打理妥当后,才持着导盲棍开了内室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