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骤而心软的片刻,一旁的小窗被敲响,下一秒,凑进张少年天真面庞,宋斐手肘搭靠窗台,笑得无邪:“顾叔叔,就现在,你是不是感觉特幸福,特感谢我?”
顾成才无言,将裴央搂紧。
“没事,我又不是来讨债的,”宋斐耸肩,“你带了人,赶快走吧,楼上的被我那枪吸引过去,没那么快追上来,你就放心吧。”
说着,他让开一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萧瑟寒风顺着窗口呼啸而入,两人既不像彻底敌对,亦不像什么合作伙伴,停顿半晌,唯有衣角簌簌,竟无言语。
顾成才深深望他一眼,神色阴戾,像是警告:“这次,我欠你个人情……但你如果要做李家的奴才,就不要拿捏什么旧情,那些人,是不会顾忌什么感情的。”
宋斐笑意恬然:“我知道。”
却在似尽未尽的话音里,他轻声喃喃:“但顾叔叔,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偏就比那些人有情些?——别忘了,我啊,无父无母,更没什么姐妹兄弟。”
死了固然没什么人为我哭,活着,却也不怕什么龙潭虎穴。
顾成才不再理睬他,兀自单手扛了人,越窗而去。
宋斐看着他坐上自己安排的车离开,这才从怀中掏出手机,迟迟依照李建业的吩咐,拨通了陈咏华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女人懒洋洋的腔调:“阿斐?谢丽找我?”
“是我,陈阿姨,”他接腔,跟着笑了一声,“妈妈有事可不就自己找你了,我这是受了李叔叔的托,他为难我来做讨人嫌的差事来着。”
“……嗯?”陈咏华直起身子,接话时,尾音上挑,带了点明显的疑惑与敌意。
“李叔叔说,魏延哥在这边临华年会上闯了点祸,非得要我打电话,让您有空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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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口渴,茫然,抗拒。
濒临苏醒之际,不知道是生理又或是心理上的恐慌先一步窜进她脑中,激起了一阵久久无法平静的颤抖。
事实上,少年时的经历并非早已与她无关的完满痊愈,时隔十年,她依然对黑暗和触碰出奇敏感,对哪怕一点点不经意的针对感到无所适从。即使那些纠缠她诸多岁月的噩梦随着魏延静默地陪伴悄然被她淹没在繁杂的事务中,但一次又一次、已称不上是突如其来的袭击,恍惚要又一次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安全感耗尽。
她耳边复又响起嚎啕不止的哭声和尖叫,那是无处宣泄又无法抑制的悲伤昔日在她心中肆虐的伤口,恶意冲击着她无知无觉的梦。
在那个重复多年的梦里,顶着她面孔的女孩一如既往地蹲在角落,一双眼恍惚要沤出血来,扬眉看向她时,却笑得恣意又傲然。
像是早已经算准了她会回到最初的悲哀中。
那些正义凛然的救赎和挽回,在这样的笑容里,却竟出奇讽刺,令她几乎在梦里腿软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