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距离本市不过两个小时路程,宋斐跟几个小弟一起潜入被伪装成食品加工厂的违禁药生产地,人员刚一分散开寻找线索,熟悉的声音伴着怒吼传进耳中,他眼神一凛,快步避开迎面而来的工人,侧身躲进隔壁的一间接待室。
他将后门开了个缝,瞥见里头面对面站着、面红耳赤的两人,继而紧贴门扉,探听两人的对话。
“什么祸水东引!你别给老子放屁,我现在也想收手,你给我机会了吗?!撤资就是要我的命,说好了两个计划,把魏延绑来之后要求你们终止合作,保住孤儿院,这样我们两方都能生存,结果那个韩长青说什么有个孩子回家,他不能现在动手,硬生生给我拖了几天,魏延逃了,只能用计划b,干脆放弃爱绿,才能暂时给工厂留下点喘息之机——”
林宣贤一张脸憋得通红,“李明德已经尽力了,倒是你,李建业,你一点旧情都不认,现在就是想逼死我!我跟你拼了!”
林宣贤身形较李建业而言更为壮硕些,手上力气加大,瞬间就推开李建业抗拒的双手,扑上前去,狠狠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将人压倒在书桌上,墨砚被拂开,登时满室狼藉,一地碎片。
“你不让我活,不让老子好好养老,你也别想过什么好日子,”林宣贤满眼赤红,手指不断收紧,“你他娘的靠着几个臭钱,折腾了我半辈子,睡老子的女人……”
李建业不住挣扎、拍打着林宣贤的胳膊,但无奈他一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商人,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再加上此刻身形受限,眼见着就要翻着白眼,没了气息,只有一只未受禁锢束缚的右手,仍在书桌上不住摸索。
林宣贤近乎疯魔:“你以为你得到过什么吗,你那个“太子爷”身上流着谁的血你心里清楚,你最心爱的女人给你生的儿子,不过是孤儿院里抱来的野种,至于你唯一的孩子,他永远也不会认你,永远也不会,哈哈哈——”
他那猖狂的笑容断在半路,李建业攥紧手中摸到的拆信刀,猛地向他脖颈挥去!
血光四溅,与此同时,宋斐所在的房间门被踹开,气喘吁吁赶到的,却是满头大汗的谢蘅,和紧跟在他身后的徐真真。
林宣贤捂住自己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间溢出,他仍有些茫然,只吃痛间趔趄几步,摇晃着从李建业身前退开。
李建业撑着书桌,大喘着气,忽而抬眼,正和门扉一线间、宋斐的眼神对上。
李建业几步上前,猛地一踹,宋斐及时一避,躲到一旁,身后的谢蘅却和李建业正面遇到。
谢蘅后退数步,已来不及,在林宣贤惊恐的眼神中,李建业高高将锋利的拆信刀挥起,宋斐眼见不好,出手去挡,可对一个不怕死的人而言,这阻拦过于无力,他的右手当即被划开一道细长的伤口,吃痛间一退,再想去拦,已来不及——
鲜血飞溅,血色在女人腹部白裙上漫开,她在极痛间,仍然回身,将谢蘅猛地一推。
李建业的神情扭曲,盯着徐真真看了半晌,倏尔疯狂地笑出声来,夺门而去。
里间,林宣贤爬出门,喉间的伤口仍在涌血。
他看着宋斐,又转向趔趄倒地的徐真真,倏尔在泪眼中复又大笑,沙哑的声音如同诅咒,又像是解脱般的叹息:“他永远不会认你——永远不会——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宋知秋最恨的,是我的孩子,最爱的,是她的女儿……”
被抛弃的人,却成为最深刻的复仇者。
那只知更鸟,早已被扼死在孤儿院的审判台上,只有宋知秋不愿意相信。
事到如今,她不过是那只谋害一切、酿造悲剧的麻雀……
他感觉到疼痛、继而是麻木。
最后一眼,他看向满面不可置信,扶起徐真真时、连话也说不完全的谢蘅。
-我的孩子呀……
-我成为黑暗深渊里罪恶的守墓人,我成为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我的故事将被世人引以为诫,我的人生从无任何意义,唯一,我只留下你。
-你可以憎恨我,永远地憎恨我。
-若我可以让你心里的深渊闭上眼睛。
扶住伤口的手臂失力滑落。
他在门框边,凝视着谢蘅,咽下最后一口气。
谢蘅将徐真真扶起,或许是平生第一次,他在自己可以意识到的意愿中,轻轻抱住了她。
他捂住她的伤口,下巴抵在她鬓间,苍白又无力地安慰她:“不会死的,马上就会有医生过来……”他说着,侧头去看宋斐,“报警,请你报……”
徐真真满是鲜血的手忽而攀住他肩膀。
他低头,看见她满眼的泪,混着血色和呜咽,早已是强弩之末。
印象中,她总是咄咄逼人、工于心计、永远在计算怎样可以让他退步,承认那份只有她一人歌颂的爱情,可这一刻,她没有争辩和胡搅蛮缠的力气,没有精光四射、没有话里藏刀,只是落泪。
哪怕在半小时前,他们还在争吵,他严辞警告她的纠缠,甩开过她的手。
“我争不过……我一生都、没有、没有争过……你喜欢的姑娘……”她呜咽,“只能这样了,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怎么就不相信呢,谢蘅,怎么就……”
他不会因为人之将死而改变自己的态度,更不会为了无谓的态度迷幻内心,在这个时候,依旧只能安慰她挺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