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奉九一听不干了,作势撸撸袖子,打算好好跟这个她以为早已改邪归正,没想到还是一肚子迂腐的老朋友好好掰扯掰扯她怎么就任性妄为了。
包不屈眼里只见到月华下那一段雪腕凝霜,其上箍着一抹金色,荧荧晶晶,勾魂夺魄,正是她从&ldo;双十二事变&rdo;前离开西安后从未离过身的那只凤镯,在美国时,他偶尔会看到她珍爱地擦拭,从不让它的光华有机会变得黯淡半分。
奉九略作回想,好像是有几次没听他们&ldo;两位好兄弟&rdo;的话,&ldo;那是因为你们不懂得尊重女性,总想做我的主,就问你们,凭什么啊!&rdo;其实宁铮还是改了不少的,奉九表示满意。
包不屈一看奉九这架势,鼓着嘴巴,星眸闪亮,立刻没出息地服了软,一种不那么陌生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就好像小时候因嗜糖而牙痛,所以好一段时间都被大人严禁接触糖果,而当他费劲巴力瞅着空子偷出一小坨闪着亮光的棕红色麦芽糖,&ldo;啊呜&rdo;张大嘴巴准备美美享用时,却因为太过急切而把整团掉到了地上,沾了泥沙,眼见得不能入口了,霎时间就难过得不得了。
他垂下头,粗黑卷曲的睫毛在深深的眼窝里不停扇动,努力平复着即使再多年也无法挥去的失落。
&ldo;我说的对么?&rdo;事关女性尊严,奉九捍卫到底,扬着下巴双臂抱胸,诘问着。
&ldo;你说的对,都对‐‐不过你怎么还不回去,瑞卿还不得急死了?&rdo;
&ldo;他现在应该知道我在这的,&rdo;奉九嘿嘿一笑‐‐按时间算,二哥二嫂应该早到了贵阳,也告知了宁铮她去了阳城看望艾修女的事。
她又简略地交代了此次的行程安排,&ldo;也是他劝我趁着参加婚礼出来走走,给国家,为抗日多做点事的,顺便把他那份儿也带出来。&rdo;奉九忽然收了笑,神色沉静下来。包不屈当然明白,看着她有点难过的样儿,赶紧转移话题,&ldo;来,帮我看看,我这一身戎装,是不是也不比瑞卿差?&rdo;
奉九&ldo;咕唧&rdo;一声笑出来,强忍着拍他马屁:&ldo;公瑾转世,雄姿英发。&rdo;
&ldo;不能有那么倜傥吧?&rdo;包不屈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别的不说,生于庐江的周瑜应该没他这么黑。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包不屈正色道:&ldo;说正经的,日本人去年因为冬天撤回太原后,最近有情报说可能又会杀回来,你还是赶紧撤了吧。&rdo;
&ldo;嗯,我不会扯后腿的。&rdo;到了大事上,奉九当然拎得清。
奉九又好奇他怎么从军了,包不屈不好意思地说大家都在为救国做事情,他怎么能落后?捐了家产再捐人呗。奉九赞赏地拍拍他的肩,又调侃着说:&ldo;行啊,我们几个以前都是富可敌国,现在可好,一个赛一个的穷了吧?&rdo;
包不屈哈哈大笑,&ldo;如果你想吃顿好的,我还是请得起的。&rdo;
刚刚光顾着盯着她的脸,现在谈话告一段落,包不屈这才得空上下打量奉九,旋即发现,奉九穿得跟当地妇女无异‐‐枣红色小白花平绒斜襟上衣,肥肥大大的黑色扎脚裤,手里还抓着一方蓝底碎花头巾,土气得不得了。
包不屈笑了,&ldo;你可真够入乡随俗的。&rdo;
&ldo;那是。我很喜欢山西这个地方,喜欢太行山这一带‐‐民风淳朴,乐天知命,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艾嬷嬷,真是个了不起的女性。&rdo;
&ldo;你们关系很好么?&rdo;包不屈停下脚步,看着奉九。
奉九点点头,&ldo;一见如故,我们很谈得来。&rdo;
包不屈说:&ldo;艾女士是你能乐于结交的那类人。人很通达,从去年开始,不但让我们的军队进医护站,还经常给我们递情报呢。你说她这转变有多大。&rdo;
奉九想着刚刚在客舍还瞎猜这&ldo;包上校&rdo;不会是包不屈吧,没想到还真的是,这种意外之喜让人能分外领略旅行的可爱。
&ldo;奉九,我虽然鼻子高了点,但我首先是个中国人。&rdo;奉九想起艾伟德的话,她这种觉悟,即使某些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也不见得有,奉九心内无限感慨。
包不屈是特意来对嬷嬷表示感谢的,并带来了卫司令对她的褒奖状,马上就得离开,他把奉九送回客舍门口,冷不丁地把奉九搂进怀里,闭着眼睛轻轻嗅了一口怀里这具柔软的身躯上白玉兰般清新的气息,暖声道:&ldo;明天就走。一路小心。&rdo;
&ldo;好,你放心。也请你珍重。&rdo;奉九感受着老朋友的关爱,心里暖暖的。
包不屈放开奉九,后退两步,缓缓举手,给奉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是奉九第一次看到包不屈如此一板一眼,与他多年来给她留下的洒脱不羁的模样反差太大,这又把奉九给逗笑了,他们挥手告别。
没想到,半夜出了事儿‐‐洪昌利忽然得了急病,疼得无法忍受,死死捂着右下腹,额头上渗满了汗珠,居德生在一旁扎着手六神无主。
早被叫起来的奉九赶过来一看他的症状,初步判断是急性阑尾炎。她和秋声商量一下,一致决定让居德生马上带着洪昌利去泽州救治。他们几个连艾伟德都算上,只会些包扎换药之类的小手段,哪里能对付得了这种需要马上手术的危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