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她看到了谁?
是两年多不得相见的亲亲芽芽,还是一张苹果脸,红润灵气;俊秀沉稳的龙生,一双狭长凤目满是惊喜,还有旁边那个,个子很不矮的,是塞西尔?!‐‐她是有八年未见这个英国男孩了,可他的脸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现在是个中号天使了。
她欣喜地叫道:&ldo;龙生,芽芽,塞西尔,你们……&rdo;
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们的孩子们明明安全地呆在美国,怎么会跑回战火纷飞的祖国?
她马上把满眼激动换成狐疑的目光瞪向身后之人,宁铮吓一跳,赶紧摆手辩白,这事儿说来话长,九儿别生气。
紧接着又有脚步声传来,一位戴着眼镜的医生和两名护士赶了过来,一脸如释负重地看着奉九,医生又上来拿小手电筒照了照她的眼底,高兴地宣布,宁夫人在昏迷了三个月后,终于清醒了,今早的检查结果也显示,宁夫人的各项身体指标也正在逐步恢复正常。
三个月……原来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奉九瞬间又恍惚了,眼睛发直,吓得已经缠住她脖子的芽芽赶紧松了手,和宁铮一起大声喊她,龙生和塞西尔也紧张不安。
蝎蝎蛰蛰的,成何体统,奉九没好气地制止了他们,怀里的馨软到底让她没忍住地先在芽芽光洁的小脸蛋上亲了几下,不过,她以为还象以往一样恶狠狠的吻,芽芽的感受,却不过是叮人了无痕的蚊子的水平。&ldo;妈妈……&rdo;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ldo;穆桂英&rdo;芽芽都泫然欲泣了。
奉九正纳闷芽芽怎么了,忽然想起来低头审视自己身上‐‐还好,一向讲究体面示人的她衣饰整洁,指甲光亮,头发……也有一种白栀子的香气,芽芽赶紧抹抹眼睛,殷勤地说:&ldo;妈妈,这是我和爸爸合作给你洗的头发呢。&rdo;奉九思绪回笼,眼神不善地看她,芽芽接着讨好道:&ldo;妈妈头发香香的,我选的是栀子花味儿的洗发粉,喜欢不?&rdo;
奉九一拍床,&ldo;啪&rdo;地一声,虽手臂仍绵绵软软没什么力道,但手感也不对,低头一看,原来拍的是宁铮的大腿,宁铮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奉九瞪着她,&ldo;就你们仨?&rdo;芽芽往后一退,两只小手指对着逗逗飞的,就好像她忽然听不见了一样。
奉九又抬头柔和地看了塞西尔一眼,塞西尔赶紧尴尬地对着audrey姨龇牙一笑,活像《阿丽斯漫游奇境记》里那只讪不搭的柴郡猫。奉九明明在信里听说塞西尔已经会说中文了,这会儿又装着听不懂了。
&ldo;龙生,你来说说看,怎么回事儿?&rdo;
一直没插上话的龙生被干娘点名,只好老老实实地说:&ldo;您别生气。我们偷听到了舅舅和姥爷说您出了事儿,都担心您,所以就坐飞机先到旧金山,然后乘坐泛美航空直飞到了香港,又转道缅甸到了云南,再,再到的西安……&rdo;
龙生发现每说一个地名,干娘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到后来,已经大得象他们在阿尔卑斯山脉看到的奶牛脖子底下系着的牛铃了。
宁铮一看及时接过话茬,另外再和稀泥,&ldo;芽芽,龙生,塞西尔,赶紧过来,抱抱妈妈、干娘、姨姨,然后都给我出去‐‐净添乱。&rdo;
芽芽&ldo;吧嗒吧嗒&rdo;又跑过来,尖着小嘴巴在妈妈脸上乱啄了几下,&ldo;妈妈不生芽芽的气,您看我不是已经&lso;囫囵吞枣&rso;地站在您面前了么?&rdo;
……这才两年多,她宝贝闺女的中文就退化到如此难以入耳的地步了?奉九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唔?不过头疼也不是没好处的,奉九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有短处捏在谁手里,她也怕面对来自某人疾言厉色的责难。
等孩子们都出去,奉九顺势往下一倒,以手揉着印堂,声音微弱地说:&ldo;瑞卿,你可不能训我,我头疼。&rdo;
半晌,奉九才听到宁铮微叹了口气,床铺一陷,他已经躺到她身边,伸出胳膊垫着她的头,另一条胳膊圈住她,说好好好,我哪里敢教训你,只要你醒了,别的都好说。
都好说啊,那就说说,宁铮无奈,只好轻声细语地告诉这个不知道经过誓不罢休的母亲:这三个胆大妄为的孩子(主要是芽芽,她敢出主意,她手下两个兵就敢听),偷偷拿了不少钱,留了封信,偷开家里的车到波士顿机场,飞到旧金山后,波士顿这边才发觉,大哥随后一路追来,但一直没追上;他们到了香港倒是机灵,直接找到民国政府驻香港办事处,表明身份,请求把他们送到西安来看望妈妈。幸好,当时也有不少中国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借道转向陪都重庆,所以这一路上虽艰辛,但有几位军统特务的陪伴,还算顺畅。
此时已是一九四一年的八月份,抗战史上损失最惨烈的晋南战役,也就是中条山战役早已结束,也就是说,在奉九一行侥幸在开战前脱困到达潼关后,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战役正式打响,以中方第一战区国军阵亡四万两千人,被俘三万五千人而告终。
奉九一听完就要发火,宁铮赶紧给她胸口顺气,&ldo;可别气了,这才刚醒,身子要紧。&rdo;
奉九一想也是,还能怎么办,不过这仨都什么孩子啊?奉九欲哭无泪。
从刚才的话里,她才知道,自己现在西安,难道这意味着……&ldo;瑞卿,老江放了你了?&rdo;奉九兴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