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年纪大了,又一路风尘劳累,刚回宫不久便得了痢疾,偏偏她为人固执不肯忌口,纵使太医开了方子也总不见效,拖到这年冬天,终于一瞑不视了。
此刻京城的的乱象可想而知,但上海这边一向后知后觉,百姓们依旧热热闹闹地过春节、闹元宵。这一天薛慕忙完学校的工作,正打算和张清远一起去一品香吃西餐放松一下,却见门卫匆匆进来禀道:“校长,张道台来了。”
薛慕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女学出了什么差漏,忙忙地迎出去,却见上海道台张明详笑容可掬的走上前来道:“薛小姐,大喜大喜。”
薛慕越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正欲发问,却见张明详清了清嗓子正容道:“皇上有手谕赐薛小姐。”
薛慕只好跪下接了皇帝的手谕,却见上面写得是:
“朕欲在全国倡兴女学。薛女士才华素著,且于办学甚有经验,今特着来京引见面询。”
第47章
既然皇上有手谕,薛慕不敢耽搁只好立即动身。好在平民女学诸事已见伦绪。薛慕重托张清远总理学校庶务,便叫上刘同薇一起乘坐火车赴京了。
皇帝是在西苑的蓬莱洲召见的。薛慕由太监引领,自勤政殿前的朝房出德昌门,往南过桥,便到了三面临水的蓬莱洲。蓬莱洲地方很大,楼阁参差,掩映于高槐大柳之间。薛慕跟着太监来到一处北向的敞厦,蓝地金字的匾额大书“盈香殿”三个字,走廊上站着一位红顶子大臣。
太监提醒薛慕道:“这位是今日带班的内务府大臣启秀。”
薛慕忙上前行礼:“启大人。”
启秀略一点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就是在上海创办平民女学的薛慕?”
“正是民女。”
启秀笑笑道:“薛小姐以女子之身蒙皇上召见,这也是我朝的异数。皇上现在正和军机商议要事,你且再等等。”
薛慕忙道:“多谢大人提醒。只是我初次入宫,召见之地是怎么个样子,进殿之后该怎么走皆茫然不知,深恐自己失仪。”
启秀随口道:“进殿之后自然会有太监引领,到什么地方止步,朝那个方向跪下,他们会告知你。不过……”他扫了薛慕旁边的太监一眼笑道:“这银子你得给够了,否则这帮太监们,有的是办法坑你。”
旁边的太监忙笑道:“看大人您说的,我们的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您。陷害谁我们可是不敢,不过是谁使了银子,我们多提点着些罢了。让大人您见笑,宫里发得那点俸银连吃饭都不够,我们也只能想想别的门路了。”
薛慕对宫中的黑暗也有所耳闻,只得从袖中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那太监,赔笑道:“这点钱总管留着赏人吧。”
那太监随手接了银票,向启秀使了个眼色,这才笑着提点她道:“我教薛小姐一个诀窍,你进殿之后先不忙举步,站定了看一看清楚,把心定下来,就不会出岔子了。”
三人正谈着,远远望见有太监往来,作警戒之状,启秀忙提醒薛慕:“时候到了,我们快过去吧。”
薛慕紧跟着他进了殿。按照小太监的提点,先站定教看,皇帝正坐在正中御案后。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面容清瘦,气色似乎不大好。
薛慕看清楚了位置,往前走了三、四步,跪下来高声道:“民女薛慕恭请皇上圣安。”
接着便伏地叩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重复跪下,静候垂询。
皇帝见她礼仪娴熟,先就有了几分好感,亦提高了声音问道:“你在上海办女学堂,听说成效很好。朕看你年纪很轻,以前有过办女学的经验吗?”
薛慕深吸了口气答道:“民女是上海务本女学毕业的学生,年初也在京师办过女学,后因战乱暂停了。”
皇帝叹一口气道:“经过年初的一场祸事,朕越发感受:教育是立国之本,那些拳匪但凡知道一些格致之道,也不会整些法术自欺欺人、贻笑大方了。前些日子朕刚和学部定了兴办男学堂的章程。兴女学这件事也刻不容缓了,不但京城的女学要重新恢复,各省各市都要创办女学堂。朕且问你,如今要创办一座中等规模的女学堂,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薛慕沉吟片刻道:“如今大乱初平,百物腾贵。以招一百名学生为例,租场地、买设备、聘教师总得需要三千两银子方能创办,以后每月还需要三百两银子方能勉强维持。”
皇帝当即皱眉道:“这样看来,在全国大兴女学,总得要两百万两银子才能打得住。朝廷眼下实在拿不出这笔钱了。”
薛慕对皇帝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款款进言道:“依民女只见,只要运作得法,其实不用花这么多钱。”
“哦?”皇帝坐直了身子道:“你且详细说说。”
“民女以为在全国各地骤然兴办这么多女学,的确不现实。原则上省城可以侧重兴办高等、中等女学,各州府侧重办初等女学。各省的高等、中等女学可以先办起来,两江、两湖、两广富庶之地,女学本来就有基础,皇上可以动员当地士绅捐款,朝廷亦可以少出一部分钱。”
皇帝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那么各州府的初等女学呢?”
薛慕笑笑道:“教育要从小抓起。据臣女所知,西洋和日本的女子亦和男子一样,是六岁入学,这样算来,女子初等学校毕业时亦不过十二岁。所以西洋和日本初等学校是男女同校的,我国完全可以效仿。如今全国各地都创办了男子初等学校,皇上不妨下旨女子也可以加入,这样一来节省资源,二来节省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