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长面色沉凝如水,低声向围成一圈的同僚交代事宜:“二爷殉国之后,皇帝将此事秘而不宣,用意不言而明。婴公子身在沙场,大人也不得不去,缜公子就是容家唯一的嫡脉。倘若京城风声不对,我等纵是拼死也要送缜公子出京……”
门口却忽然传来一声鸟啼。
伍长回过头去,容缜已经大步踏进了门。
亲兵们都还环着伍长三三两两地站着,容缜目光在院中环视一圈,阴沉沉的视线在伍长身上定了一定,忽然掀唇笑了笑,问道:“这是在说什么?”
伍长垂下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容缜已经走到他面前来。
伍长微微地怔了怔,才察觉容缜的面色有些过于难看。
容缜看着他,半晌,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道:“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原来你们都瞒着我。”
——这是大人的决定。
伍长并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他只是僵着身子,垂首立在原地。
出乎他意料的,容缜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甚至也没有询问事情的真相——但伍长甚至宁愿他继续问下去,也好过听到他冷淡而坚定地宣布道:“我们不回京城,我们去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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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还没有结束,摆上九宸宫案头的琐事已经排到了冬衣。
侍女阿敏端着铜盘进了门。井水浸过的帛巾放了片刻,只存下微微的凉意,擦过手臂和腿脚,留下的淡淡湿痕很快被拭去了,柔腻的乳膏推上皮肤,又恰到好处地抚平了乍湿乍干的紧绷之感。
坐在书案后的女郎穿着柔软宽大的齐胸衫裙,蝉翼似的绡纱一层一层地叠在身上,随着立起的身形飘拂垂落,掩去了只有微微凸起的小腹。
阿敏温声道:“娘娘也坐了这些时候了,日头都落了,外头如今并不晒的,您可要出去走走?”
容晚初微微闭了闭眼,忙碌时不觉的疲乏就涌上了全身来。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她如今既有唯一的龙嗣在身,又是天子临行前托以国事的监国贵妃,满宫上下对她的上心可想而知。
不过是在中庭略略走动一二,就把整个九宸宫的人都惊动起来。
送信的侍卫进宫来的时候,就碰上同僚如临大敌的一张脸。
放在平日里,侍卫大约要与同伴调侃一二,这时却笑不出来,只是沉声请求通报。
容晚初被十六、七个宫人前后拥簇着,沿着平整的青石板路慢慢地散步。
那侍卫远远地跪在了回廊底下,将一封书信交给小步跑过来的女官。
容晚初心中有片刻的凝滞,那种窒闷的感觉又与殷长阑出门之前不尽相同——她落在信封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撕了两、三次,才把柔韧的黏胶信口撕开。
站在她身后搀着她手肘的阿敏鬼使神差地往纸上瞄了一眼。
“……乌古斯通纳尔率番人骑兵主力二十万,夜袭景升公部……婴引兵驰援,以弱击强,力战破敌。……景升公与婴俱力竭。……生死未卜。”
阿敏面色蓦然间苍白如纸。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容晚初的手臂。
容晚初面色微微恍惚,却被手臂上的痛感拉回了注意力,侧过头来。
另一边的阿讷察觉到了不对,刚要站出来说话,阿敏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个头,道:“娘娘,求您允许奴婢出宫。”
容晚初心神还有些不宁。
她的沉默放在阿敏眼中,就是无声的审视和拒绝。
侍女心中有隐隐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