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比往年似乎还要冷一些,一夜一夜的落雪,年头却比以往还要更坏一些,到处兵荒马乱,就是最南边的宛州也有些人心惶惶,隔着平罗江的天险,都能嗅见对岸的腥风血雨,于是宛地最重视的冬灯节也只是草草了事,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不复往年欢笑。
眠雨呵着冷气,打开窗户,天还没亮,唇边吐出的雾气凝结成一片白雾,凝结在枝头绽放的红梅花上。
这是在宛州见过的,第几回梅花了?
她是被人牙子卖到季家的,前尘往事记的不大清楚,有记忆开始,就是在小姐的院子里,管着她的那个姐姐曾经疾言厉色地对她说过,别动歪心思,老老实实跟着小姐,以后自有你的好日子过。
眠雨那时候没有问出口,后来一直也不太明白,到底什么叫歪心思。
又为什么要对小姐动歪心思呢,她们小姐,是那么好,那么了不起的一个人。
读过很多书,人好看,性子温柔,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的,虽然小姐说话有时候她听不太懂,但是既然是小姐说的,那就绝不会是错的。
就像前几年,他们家姑爷不知道怎么,和婉夫人一起带回来一张无字的圣旨,惊的一群人瞠目结舌,那时候提议写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跃跃欲试地提议填上婉夫人的孩子为正统储君,闹腾了很久,还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姐一锤定音。
卢阳王既然已亡故,按照律令,爵位自当由他的儿子继承,而卢阳王封地已然沦陷,新王当有新封地,那么宛州一带,从今日起,是为卢阳王的领地。
小姐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别的人就是心里不愿意,也只能点头接纳。
当时,张秀才这些人觉得这样很不好,宛州本来就在小姐的控制之下,如此多此一举,岂不是浪费了一封圣旨?
可是后来,他们又忽然改变了意见,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眠雨看在眼里,十分的高兴。
她家小姐,本来就永远是对的嘛。
只是她有时也有点沮丧,因为小姐越来越厉害,她听不明白的事情却好像越来越多了,打仗的事情尤其弄不明白,就像前段时间,秦先生他们出兵去打了柳州的州府,据说是柳州的州牧连夜逃命出来向他们家小姐求救,求小姐为柳州解围,诛杀贼军。
当然原话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对她家小姐恭恭敬敬行了礼,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向着卢阳王求援,说天下大乱,祖业损毁,还望卢阳王垂怜百姓,平复四海,复兴李家江山。
一句也不提她家小姐。
张秀才私底下摇头笑道,可笑,可笑,读书读成这个样子,实在酸腐可笑。
眠雨转头盯着他,他一挥折扇,垂露牡丹灼灼盛放,很傲然地说,看我干什么,我这样风流的读书人,身上自然只有水墨香……
眠雨掉头就走,头都不回。
那个州牧人很不好,明明要他们小姐的帮忙,却不肯直接说出来,拿腔捏调的,坏的很。
可是她家小姐心慈,非但没有把他赶出去,还真的点了头,花了半个月做了准备,将秦先生他们送出苇城,进入已经被起义军占领数月的柳州州府。
这是很盛大的一件事,即使她也感觉的出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消息雪片般传入府邸,就是和秦先生最合不来的张秀才,都每日引颈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