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大禁简直说不出话来,既然是最后一鬼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托着书卷死等?分明是怕他阻挡,不让他去找他的心上人。说起他的心上人……大禁回身看了眼,不谈她的长相气度,单是她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狠劲,便足够令男人汗颜了。
三日之内破一城,拿到龙衔珠,再进八寒极地,谁能想到!紫府君向他要求下担保时,他觉得应该是没问题的。结果她竟做到了,这能怨他么?只能怪她太能干!所以紫府君气恼,有意弄个艳鬼来让他难堪,大禁越想越苦闷。天君的计划呢,最后时刻宣告失败,现在大概正大发雷霆吧。他叹了口气,向紫府君拱手,&ldo;卑职算是领教了仙君的手段了,佩服佩服。既然大事已定,那我就回去向天君复命了,此一别山高水长,诸位多保重吧。&rdo;
大禁脚踏祥云去了,背影令人唏嘘,老实仙的不厚道,这次多少会连累他。大司命道:&ldo;只怕他在天君面前不好交代。&rdo;
紫府君微挑了下唇角,&ldo;天君这点气量还是有的,毕竟大禁在他身边几千年了。&rdo;复仰头看天色,&ldo;召集上次随行的弟子,两个时辰之后在山巅汇合,跟我去云浮。&rdo;
大司命很耿直,&ldo;用不着两个时辰,提剑便走,一盏茶工夫就……&rdo;在紫府君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声音渐次低了下来,&ldo;生州正值夏秋相交,天凉了,应当多准备两套换洗衣裳……那么多人,少说得准备两个时辰。属下这就去传令……&rdo;
又张了张嘴,想再说两句善解人意的话,最后一琢磨还是算了,他根本就不是个懂得讨巧的人,越描只会越黑,忙卷着袖子下九重门了。
第83章
这琅嬛禁地她来过,长长的琅玕长街她也走过。回身望,云雾重重下的十二宫,还有九重门外碧梅台,这些地方都曾经留有她的足迹。算一算,过去也才八个月,但这八个月里发生太多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再站在这里,颇有前世今生之感。
月光落在她眼里,双璧沉淀在她眼底,那眼眸愈发的清而鲜焕。她抬手指给他看,&ldo;我那时扫地,最先从那头的天街上扫起,可是琉璃宫到处一尘不染,不管我花多大的力气,砖缝中半点泥星都没有。我的簸箕永远是空空地来,又空空地去,在九重门上做杂役真清闲。本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踏足这里了,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rdo;
身后一个温暖的胸怀拥抱上来,紧贴她的脊背。下巴抵在她肩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ldo;如果早知道你是我命里的人,无论如何不让你做杂役。&rdo;
崖儿笑道:&ldo;凡人上不了九重门,我不做杂役,就没有理由留在琉璃宫。&rdo;
他说未必,&ldo;就做侍香也不错,我禅定时你点上一炉香,困了便在我腿上睡一觉。&rdo;
崖儿想起来,那是她头一天进第一殿的情景,他打坐不理人,她的满身魅力无处施展,就枕着他的腿睡了一个时辰。现在想来真是可笑,&ldo;那么处心积虑地勾引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rdo;
他的嗓音清泉入水般,带着一缕甜的笑,在她耳边回旋,&ldo;我活了一万多年,其实什么都看得透。那时候并不觉得你傻或是讨厌,只有偷偷暗喜。&rdo;
这么说来仙君心猿意马早不是一两天了,只可惜紫府上下没有女弟子,他又懒得下山,所以才耽搁到今天。
她和他打趣:&ldo;那你说,如果换了个姑娘,你是不是也会上钩?&rdo;
他的手在她腰上轻抚,一寸寸,一分分地琢磨,&ldo;我不喜欢将就,早一刻或晚一刻都不行。很久以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天顶上飘下一朵花,落在我的衣襟上。这个梦无解,但我知道一定会应在什么上头,等了四十八年,你终于出现了。为了爱一个人准备那么久,四十八年多不容易,就算你不来勾引我,我也会去勾引你。&rdo;
她受宠如惊,&ldo;你来勾引我?真的么?&rdo;
他的手慢慢攀上来,自她的斜襟里游了进去,&ldo;你信不过我的本事?&rdo;
崖儿轻喘一口气,连笑都忘了,世上只有他懒于去做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隔着那片薄薄的衣料,她描摹他手背的轮廓,&ldo;你说有人和你谈论过爱情,我以为这个话题是犯禁的。&rdo;
他绵长地嗯了声,鼻音里有慵懒的味道,&ldo;犯禁倒不至于,不能公然议论而已。不过这世上无论是仙还是人,总有个把性情怪异的,仗着自己位高权重,给不谙世事的孩子灌输不良的思想。&rdo;
她纳罕,&ldo;位高权重,是天帝么?&rdo;
&ldo;他?&rdo;紫府君轻笑了声,&ldo;他道貌岸然,从来不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rdo;纤巧的鸟喙轻啄他的掌心,他闭上眼,闻见她颈下幽香,那香气像挑动丝弦的玉指,在他心底若有似无地抓挠了一把。
六爻盾悠悠地旋转,万年不变的速度,每旋转一圈,金环便发出璀璨的光。他在那片闪烁的光里告诉她,&ldo;你以为天界就数天帝最大吧,想惩治谁就惩治谁。其实不是,在他之上还有一个人,常年不办实事,就因为开辟了鸿蒙,躺在功劳簿上混吃了十几万年。&rdo;
能比天帝更大,那是何等了不得的一尊神啊!她不停追问,&ldo;那人是谁?&rdo;
他苦笑,&ldo;非要在这时候谈论他么?&rdo;见她坚持,无可奈何地招供了,&ldo;我爹,贞煌大帝。&rdo;
难怪他说上面有人,本以为只是拿来安慰她的,谁知竟是真的。崖儿还记得向他提起自己父母双亡的事时,他说他的父母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结果那两位非但没死,还活得无上荣光。
不过据说从不来往的父亲能同他讨论爱情,倒是件奇怪的事,&ldo;你和他们有走动么?&rdo;
他说有,&ldo;小时候见得勤些,他们会幻化身形去尸林看我。但我终究只是个私生子,令父母面上无光,他们的婚事不能解决,我就无法正大光明和他们来往。&rdo;
世人常觉得身处高位可以为所欲为,事实并不是这样。越是泰斗,要顾忌的东西就越多,就像他父母,谁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信仰,转投另一个体系,所以他们的矛盾不可调和。不过虽然剑拔弩张,有时候还拍桌子骂娘,他们还是坚持三千年私会一次,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老死不相往来。关于石头孕这种事,当然也是子虚乌有。坐同一块石头就能怀孕,那贞煌大帝的儿子岂不得遍天下?想要儿子就得付出劳动,懒散如贞煌大帝,这件事上却很勤快,自己总算还有一点像他。
但那对冤家对头的相处之道实在奇特,对骂乃至对打,吵完了蜜里调油,依依惜别,下次再见又是对骂对打,继续蜜里调油,依依惜别……反正这些年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他的母亲当然也不可能不管他,母亲的爱全在加持功德上,她是个冷静又实际的人。男孩子略大一些,和父亲比较亲密,到了他选择人生道路的时候,贞煌大帝借机拉拢,说他们的体系内婚姻比较自由,不像他母亲那头全是不婚主义。结果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所谓的婚姻自由,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自由,他上了他爹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