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的一轮pào竹过去了,四九城渐渐安静下来。空气里充斥着硫磺的味道,间或传来落了单的一两声,不像是力争,倒像是凑趣儿,遥遥地,寥寥地。
隐约听见马蹄声,她僵硬的脑子一瞬活了过来。眼巴巴盼着,越来越近了,迷蒙的灯火照见有人急驰而来,顶戴上的红绒在暗夜里像一簇火。她捂着嘴哭了,看见他,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难以掩饰。他下马来抱她,她抽泣着说:&ldo;汝俭让人抓走了,你赶紧想法子捞人吧!&rdo;
弘策设想过弘赞也许会劫持他们兄妹,也许会杀人灭口,却没有料到他反其道而行,率先把汝俭掌握在了手心里。他得了信儿也四下打探了,弘赞面圣把汝俭私逃的事呈禀上去,于皇帝来说,缉捕谁,问谁的罪,和他都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他只要治贪,只要整顿朝纲,至于你们底下人斗法,谁胜谁负,各安天命。也就是说汝俭被抓是得到皇帝首肯的,这么一来要救人暂时是不能够的。
&ldo;你别急,这事儿咱们进屋再议。&rdo;他摸摸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回头斥道,&ldo;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就让福晋在外头站着?&rdo;
沙桐苦着脸说:&ldo;劝过了,福晋心里着急,执意要等您回来……&rdo;
他没理他,解下大氅把人包好,打横抱进了上房里。
定宜坐在炕头一味地哭,她经历过风雨,以为自己足够坚qiáng,然而现在除了流眼泪,别无他法。唯一能救汝俭的只有十二爷了,她往前挪了挪,切切摇撼他,&ldo;九门提督说要把人jiāo送刑部,刑部是你协理的,你好歹替我想想辙。&rdo;
她惊惶的模样让他心疼,忙安抚道:&ldo;我已经着人上刑部传话了,你别哭,仔细哭坏了眼睛。步军衙门来拿人,想必是得了上头口谕的,否则没有人能调得动他们。这回声势大,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我琢磨着汝俭进去,你爹的案子必定会提起,届时两案并一案,早晚还得落到我手里。&rdo;
她听了愈发急躁了,&ldo;也就是说眼下审他的人不是你?&rdo;
他蹙了眉,&ldo;刑部主审,庄亲王督办。&rdo;
定宜骇然,&ldo;为什么是庄亲王?刑部和都察院明明是由你监管的。&rdo;
她不谙官场上那一套,为官者各人有各人的职责,监管虽凌驾两部之上,但也仅仅是对案件起督促作用。刑部有刑部的章程,尚书、侍郎审理案子,然后再呈报他过目。除非像温禄案这类专门指派的,否则他没有坐堂亲审的权利。
&ldo;弘赞职权不小,皇上登基之初就统领军机处,这案子是他回禀皇上的,自然有他接管。&rdo;
这么一来岂不是只有坐以待毙了?她靠着炕桌吞声饮泣,&ldo;是我不好,一直不赞同他上刑部击鼓。要是回京之初让他去,案子现在应该在你手上,就用不着担心他遭人暗算了。&rdo;
她也是舍不得汝俭挨那五十笞杖,本想等吉兰泰招供了再让他出面的,谁知道留来留去,最后让弘赞钻了空子。他只有不停开解她,&ldo;好了,好乖乖,我不会坐视不理的。明儿天一亮我就出去打听,这回也顾不得面子里子了,只要汝俭指控弘赞,我就把案子归拢来,你只管放心。&rdo;
她眼泪巴巴瞧着他,哭得两眼红肿,&ldo;真的?你会尽力帮衬汝俭,不叫他受伤害,是不是?&rdo;
他替她抹了泪,点头说是,&ldo;你只剩一个哥哥,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大舅子,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你跟了我,就应该每天乐呵呵的,瞧见你这样,我心里好受么?你们手足qg深是不假,自己身子也要留神,我料着短期内想结案不容易,且有一场拉锯战要打呢。&rdo;
他说的她都明白,这种案子急是急不来的,只有等,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夜过得不安稳,和衣靠着躺到五更,天色微亮的时候他起来洗漱,匆匆jiāo代几句便出门去了。
大年初一,许多衙门都休沐,不知道这案子今天审不审。定宜在家如坐针毡,她如今又不好轻易抛头露面,换了以前还能四处打探,现在只有等他的消息。
伸长了脖子盼,盼来的不是探子,是海兰。
她进门蹲个身,还没说话就先抹泪,想是已经得了消息了。定宜忙把她扶到炕上坐,见到她突然觉得很愧对她。汝俭亏欠她那么多,还没来得及补偿她,现在却要带累她一道cao心。她替她掖了掖眼泪,qiáng打起jg神问:&ldo;嫂子怎么来了?&rdo;
海兰泣声道:&ldo;今早有人上家拜年来,正巧是步军统领衙门供职的,说起三十夜里上酒醋局胡同逮人,我就知道不妙。后来使了家里奴才扫听,果真是他,我就着急过来了。新年里头一天上门,空着手来,真是……&rdo;说着下炕又蹲个福,&ldo;我给福晋道个新禧吧!&rdo;
定宜赶紧搀住了,&ldo;这万万当不得,甭说我现在还没出门,就是嫁了人也是您小姑子,论家礼儿,没有嫂子给小姑子行礼的道理。您快坐,坐下了好说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