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的众人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鄙夷与戒备的神情。戚斐站在薛策的身边,好奇地往门外看去,想看看这个佞臣长什么样子。
韩生蕤站在了书房的正中,整了整衣襟,冷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墨色长袍、年过五旬、头发花白的瘦削男子,就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之下,怒气冲冲地踏进了书房里,一开口,便是火冒三丈的责问:“韩太守,你是如何管治涿丹的,眼见那些无稽之谈传得到处都是,也不派人去处理一下!”
在这个人进入视线的时候,戚斐就明显察觉到了,站在她身边的薛策,整个人都微微绷紧了,袖下的修长五指,紧紧捏成了拳头。
面对这番劈头劈脑而来的指责,韩生蕤拱了拱手,淡定地四两拨千斤:“孟大人,百姓之口,岂是下官可以控制得了的?”
“怎么控制不了,现在满城都是那首童谣……”孟子源一拍桌子,气得吭哧吭哧地喘息:“你立即派人去将编撰这首童谣的人找出来,治他一个造谣的罪名,杀一儆百!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韩生蕤摇了摇头:“既然谣言已经传开,大人杀一两个人,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反而还会激起更大的怨愤和反感——这是下官也明白的道理,孟大人又怎会不明白?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敞开城门,以实际行动,粉碎谣言,才能还孟大人一个清白啊。”
孟子源一怔,立即反对:“不成。我已经向镇北侯发出了求援的信件,他目前在藏东带兵,最多一月,就能抽身赶回。如果放了外面那些难民进城,不出半个月,涿丹就会弹尽粮绝,还能如何守到镇北侯回来的时候?!”
薛策冷冷道:“如果他赶不回来呢?”
孟子源瞪向了他:“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
薛策不答,语带嘲意,继续问:“甸吉乃左贤王之子。你觉得他带兵进犯北昭,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么?背后会没有左贤王的授意吗?”
孟子源有些懵了。
旁边的韩彦忍不住插嘴:“不错,孟大人,我们昨日已经接到了探子的密报。左贤王在半月之前,就已派出长子须勒,带兵前往藏东,意图缠住镇北侯。镇北侯回援的速度一定会被影响。孟大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月后,万一镇北侯在中途被截住了,又该怎么办?”
古代打仗是不能绕过城池打的。涿丹地势高耸,又地处要道,如果拿下了这里,对于羯人大规模进攻辽阔北境的计谋,是有很大好处的。羯人对这座城,亦是势在必得。
孟子源总算是听懂了,怒道:“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如果镇北侯赶不回来,说明守城的时间会更加长,就更不能放人进城了!”
孟子源身边的一个心腹也说:“不错,孟大人带来的亲兵,加上涿丹的军士,除去伤残不能作战的,一共有一千五人。甸吉如今的兵力只有两千,守城比攻城容易得多,只要不加快粮草消耗速度,一定能守住……”
“如果甸吉的兵力一直只有两千,守城当然不难。”薛策从衣襟里取出了一封叠好的信,扔在了桌子上,沉声道:“这是我从一个羯人士兵身上搜出来的线报。半个月之内,左贤王派出的一万援军,就会与甸吉汇合,届时敌军压境,光是搭成人墙和尸梯,也爬得上涿丹的城墙。”
如果耗到敌方两股军队汇合,又没有等到援军,涿丹必败无疑。
这是薛策这边的人早已知道的事情。孟子源一方却都是第一次得知,皆脸色大变。
孟子源恼怒道:“好!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说了半天,这和开城门,放一群累赘进来,又有什么关系!”
“关闭城门,等人来援,是把命运交给上天。靠着城中的粮草,的确可以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羯人不会让你有机会悠闲地坐在城里,花半年时间慢慢吃完那些粮草,涿丹必须自救,而且,要速战速决。”薛策拿起了一枚棋子,放在了布局图上,城墙的位置:“在守城的拉锯战里,可以战斗的士兵,只会越来越少。城外的两万百姓,绝不是累赘,那里起码有一半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稍加训练,便可以填补军力上的空虚。”
“那就只放男人……”
听到这里,连戚斐也想翻白眼了——这个孟子源,果然是个只会拍马溜屁、抱二皇子大腿上位的庸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坐到监军这个位置的。
薛策的两道沉厉如火的目光投向了他:“孟大人,你在说什么玩笑?城外的妇孺,都是那些青壮男子的家眷,只有将她们放在安全的后方,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才有无惧一切的勇气去抗敌,去保护身后的城池。况且,谁说女人没有用处。”
听到这里,戚斐心里微微一动,有些怔然地看向了薛策坚毅的侧脸。
爽直的何勇忍不住附和:“就是,孟大人,你想把壮丁都招进来扩充军队,把人家的父母老婆孩子扔在城外面等死,还指望他们心甘情愿给你打仗?圣人也做不到吧。”
“现在我们最缺的其实不是粮草,而是能听从调遣也不怕死的人。”
“到时候,如果士兵真的不够了,作为进城的代价,可以先征用城外的壮丁。也算是对涿丹城内百姓的安抚。”
被夹枪带棒地怼了几句,孟子源的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隐隐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