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涉及前世的事——尤其是与原主有关的问题上,薛策并不是一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好几次,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暴躁和不自然。
但是。在今生进入洛家庄之后,薛策对这个地方,表现出来的厌恶感,仿佛更多来自于“前妻在这里长大”的这个原因。对洛红枫本人,却似乎没有太直接的厌恶感。
简直,就像是选择性地忘记了,小时候见过的洛红枫的恶行。
薛策背对着她,五指微微捏紧了,没有回头:“为什么这么问?”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对这个地方挺熟悉的,你是真的没有来过这里吗?”
“……没有。是你的错觉。”
戚斐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提。看样子也问不下去了。见夜已深,她就缩回被窝里了。
睡了没一会儿,她就发现,刚才通过泡热水澡而暖和起来的手脚,又一次变冷了——看来那只是暂时性的温暖而已。喝了药身体是比刚才暖和了,手脚却没什么改善,估计这就是解毒的副作用吧。
薛策还待在这个房间里,就坐在案几前,背对着她,在烛光下看信——那封镇北侯给他的信。
戚斐在被窝里搓着手,忍了一会儿,仍是很冷,忍不住道:“薛策,我觉得有点冷。”
薛策惊讶地回头:“什么?”
“身上不冷,是手脚有点冷。”
薛策将信件收了起来,在床边坐下,视线扫过她身上厚厚的两张被子:“两张被子还不够吗?要不要喝点热水?”
戚斐:“……”
她真的搞不懂,当年听到她手冷还会主动上来给她捂手的、这么可爱贴心的一个小屁孩,为什么长大后,会变成一个一点儿也不解风情、只会说“多喝热水”的直男?
戚斐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这么惨,身体忽冷忽热的,还不是因为给这人挡了几根毒针,结果他连10的一半都比不上。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你就不能帮我暖一暖吗?”
薛策不可置信,瞪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要你给我暖暖手和脚。”戚斐说完,就用两条腿卷着被子,不客气地往他硬邦邦的大腿上一搁:“先谢谢你咯。”
睡觉之前,戚斐为了保暖,是穿着袜子的,现在还隔了被子。况且所谓的暖手暖脚,也不是摩擦生热,所以她这个举动,倒是没有撩骚的含义。
“……”薛策道:“拿下去。”
“不拿。我冷,盖被子没用的。”
戚斐说完,就被子蒙头了。
薛策想将她的腿推回去,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趾。隔着那层袜子,薛策微微一怔,发现她的脚上,是真的没有一丝暖意,冻得跟冰棍儿似的。怪不得会睡不着了。
想起这个女人曾经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他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对她好。因为她睡不着,就为她暖手暖脚,就是匪夷所思。但归根结底,她之所以会这么难受,也是由于为他挡了羯人刺客的暗器。
所以,在这段时间内,他似乎应该对她更好一些。
薛策的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最终,还是遂了她的愿。
等戚斐睡着之后,薛策静悄悄地出了房间,打算去旁边的房间里看看薛小策的情况。顺便,一个人待一待。
他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去好好地缕清一下思路。
——关于身边的这个女人,越来越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和他成了亲的贵小姐的原因。
夜阑人静,天明前夕,人人都在沉眠的时刻。他正值蓬勃青年期,即使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了,也未被疲劳击垮。在即将踏入薛小策的房间时,他敏锐的耳力,忽然捕捉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呜呜的低微哭声,有些愕然。
夜半三更有女人在哭,乍听起来,是一个恐怖故事的开头。但薛策从不畏惧这些东西,辨别出了那声音距离他们的房间不过一墙之隔,在原地停了停,便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拐过了围墙,就看见了阶梯下面,坐着三个仆妇模样的女人。
有影子,不是什么乱七八糟或是装神弄鬼的东西。
中间的那个仆妇一直在低声哭泣,两边的则在安慰她,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
听大意,似乎是中间的仆妇的丈夫早逝后,她将唯一的儿子送到了她的弟弟身边,学做生意。没料到,她的儿子好的不学坏的学,没学到什么做生意的本事,反倒跟着自己的舅舅染了一身戒不掉的赌瘾,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前几天,在被人追赶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河淹死了。
“唉,你弟就是个赌徒,在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儿子跟着他啊!”另一个仆妇痛惜道:“所以,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还真没错!”
“不不不,应该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要不是跟了他舅舅,也不会变成这么一个混账小子,更不会丢了命啊。”另一旁的仆妇也说:“你儿子要是和好人朝夕相处了,肯定能学好的。变坏了,可不就是因为他周围都是坏人,久而久之,他不就被带坏了,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货色了嘛!”
薛策:“……”
听到这里,他的心里,一个纠结和迷惑了许久的疑惑之处,仿佛突然之间,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