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办法是双手抱住脑袋,把自己缩得更小,缩得没有存在感。
他下半张脸埋进膝盖,眼珠子偷偷摸摸转动,瞟向斜前方挨打的小哑巴。
小哑巴趴在地上,肩背烫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没有发出半点痛呼,一脸麻木的表情,双眼呆滞地流着大颗眼泪。
张离的视线瞟来瞟去,无意间对上了小哑巴的眼睛。
那双眼很黑,瞳仁比寻常人大上几分,仿佛一个漾起漩涡的无底洞,危险幽深,对视后会不自觉被它缠住。
深色瞳孔逐渐恢复焦距,对方的眼神如同蜘蛛网,四面八方覆了过来。
小哑巴的表情分明没变,眼底却有了悚然笑意。
那是满满的讥笑,像动物濒临死亡时的眼睛,含着怜悯、可悲与讥讽。
张离感觉自己被无形的一张手掐住,呼吸困难,肺部滞塞。
他一个不慎,掉进了对方眼里的无底洞,无穷无尽的恐惧浸入骨髓,生根发芽。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几个身穿警服的男人闯进来,举枪厉声喝道:“警察!给我蹲下!”
……
两人被警察成功救了出去。
相对来说,张离受伤不算特别重,但警察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旧淤青。
警察问他:“这是人贩子打的吗?”
张离说:“不是,我爸打的。”
“你爸呢?”
“死了。”
他和小哑巴一起被送进医院治疗,小哑巴陷入高热昏迷,父母千里迢迢赶来,在他床边哭得死去活来。
张离这才知道,原来小哑巴的名字叫应程。
应程家好像很有钱,那些警察和医生对他们态度格外好。
张离怕了,怕应程醒过来后告诉警察,自己差点杀了他。
他躲在病房门口,偷偷注视床上睡得很深的应程,暗自祈祷他不要醒来,最好就这样睡下去。
张离忐忑不安了几日,向警察撒了谎。
一份来自受害人的伪证,让人贩子被判了死刑。
案件尘埃落定后,张离站在警局门口,彷惶地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能去哪。
他妈在他五岁的时候,赌博欠债被人打死了。
对方赔了三百块,揉得皱巴巴贴着胶带的三百块,是他每天锲而不舍哭来的。
可惜钱还没揣热乎,便被他那一辈子除了喝酒就是打人,死了得下地狱的爸抢走了。
一百块用在买酒,二百块拿去嫖娼,支配得明明白白,半毛钱都没给张离留下。
张离没念过一天书,酒鬼爹没打他就算不错了,不可能挣钱养他供他上学,他只能自己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