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红梅跃动,淡去凌霜傲雪的孤瘦,恰似幼时不知愁滋味,只觉得殷红一枝梅,映君身三重雪,真是好看。
江音晚默默瞧了一会儿,才把目光落回到游记上。余光里蓦然投下一片影,裴策缓步走过来,在美人榻沿坐下。
他侧对着午后的日色,微垂首,眉骨鼻梁轮廓如斫峰砌玉,神色半敛在淡影里,看不分明。只轻轻拈起一块透花糍,递到江音晚的唇畔。
江音晚摸不准他的情绪,其实并无胃口,还是咬了一小口。
透花糍外皮香糯半透,其下灵沙臛制成精致花形,宛然可见,故得其名。小小一口,细腻绵稠的馅料流出来,沾到了她的唇。
裴策慢慢用指腹捻去。
酥麻触感细细碾过柔唇,江音晚微怔,随后局促地取出一方绣帕,递给裴策。
他却没有接。浓睫下眸光淡淡,看过来时,有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江音晚踌躇了一息,伸手牵过他的白皙修长的手,轻轻用帕子拭去他指腹沾染的那点灵沙臛。
螓首半垂,薄薄日色为她秀面轮廓勾出浅金的边,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白得近乎剔透。
这样乖顺地低着头,安谧静好,又精致易碎,让人心头柔软。若是一名贴身婢女忽然不见了,定会吓到她。还是得留着那个婢女的性命。
裴策缓声开口:“那个叫‘青萝’的婢女,往后便在院外伺候,不必入内侍奉了。”
江音晚倏然抬头,杏眸里闪过诧异,恍然明白过来,转为一种惊愕的惧。
前世的影象,如破碎的琼玉,莹柔边沿是寒芒,泠泠一线逼到眼前。
自江音晚在亭中对秋嬷嬷说过不喜紫宸殿,裴策竟果真将紫宸殿内殿一应陈设装饰统统改换,再不复天子起居之所的威严肃穆。
上用的明黄帷幔换成了软烟罗,重重垂垂,朦胧薄软。为应春景,择了雨过天青的颜色,一望如烟似雾。
缥玉直颈瓶里,斜插三两枝垂丝海棠,纷披婉垂,映着象牙雕花镜奁的珠玉琳琅,件件价值连城,不过江音晚首饰的冰山一角。
殿中不再熏龙涎香,润粉芙蓉石缠枝纹博山炉上,轻烟袅袅,淡香清幽,是她惯用的沉水蘅芜。
罗汉榻上的那套明黄锦缎软垫亦一并更换。江音晚正斜倚在莲青如意纹软缎迎枕上,看尚服局的女官向她奉上新制的衣裳。
两名司衣并两名典衣,领着一众宫人,跪在竹枝纹缂丝毯上。织锦,贡缎,绫罗……件件是最时兴的绣样。
然而江音晚心绪颓靡,只望了一眼,便倦怠地收回了目光。
女官和宫人皆瑟瑟俯首,噤若寒蝉。她们知道,若新衣不能讨姑娘欢喜,定难逃陛下严惩,然而连出口劝姑娘多瞧一眼都不敢。
其中韦典衣一贯是个活络的,有心劝上两句,亦被身边的刘典衣使眼色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