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晏母仙去后,晏汀守孝戒荤腥,叫原本就苍弱的身子骨雪上加霜,如今再受这么一遭,人都快瘦脱相了,憔悴的小脸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苍白,半点新娘子该有的精神气都没有了。
都说美人早骨不在皮,也是幸好晏汀骨相美,瘦了不显难看反而更有一股可怜劲,没有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的,那小手细腰的,好似轻轻一握就断了。
白芷拿着特意差驿站小厮小火熬制的红枣白凤汤往玉碗里盛:“小姐,快趁热喝些吧,一会儿送亲的花轿来了,可就喝不了了。”
晏汀轻轻推开,声音温和柔美:“去换些其他的吃食来。”
白芷又劝了好一会儿,知道晏汀虽然性子温和,可是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就只能去换来一些素食饼子与春日瓜果:“小姐这又是何必呢,夫人辞世那是疟疾所致,小姐何必听信那些沙陀和尚的胡言乱语,生生折腾了自己。”
晏夫人在离世之前,因疟疾缠身受了不少的折磨,当时晏汀伺候左右,眼泪日日不值钱的掉,后来晏夫人走了,走时身体像是被抽干了精血似的,枯干的皮肤如同被晒干了的鱼片贴在骨头上,五指因超越极限的痛苦而蜷缩成了鸡爪子,反正死样难看且恐怖,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可见晏母发病时所受的痛苦。
后来晏神医从佛印寺里请来了得道高僧为晏母超度亡灵,无意之间提到因果报应时就说:“晏母所受之苦大概是因为前世的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晏汀为了替母亲赎罪,在佛祖面前许下誓言,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每月初一在民间布施救人,只为给晏母求个来世。
三年已经过去了,晏汀说到做到,不食荤菜勤善布施,只图给晏母求个好来世。
因为她亲眼目睹晏母的死相,在晏母离世后时常噩梦缠身,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再加上她不食荤腥,身体需要的营养无处可补,人一到冬日,就特别怕冷,一点小病也需要养很久。
晏神医在她远嫁洛阳之际,苦心造诣的配了一副护心丸给她,另外调养生息的良方也不少,她眼下喝的这剂便是了。
饶是三月的天,她出门还得带着披风,脸色更是呈一副病态的白,这种身体状况,怎么能叫白芷不忧心呢。
晏汀只吃了两口饼子,她不是不想吃,而是这些天晕船,胃口确实不太好,吃东西跟吃毒药似的。服过药后,被送上了花轿,洛阳城里路面平坦,她终于没有反胃之意。
只是从驿站到朱家府邸也还需要两个时辰的距离。
一入城内,就热闹了。
入城后朱家接亲的队伍也过来了。
花轿内的白芷也忍不住掀开一点帘子伸着双珠往外探。
晏汀小时候被朱家人接来洛阳住过三年,不过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唯一还有印象的便是十一皇子欺负的场景了,到现在她还记得自己被人训斥可怜得只能紧咬下唇一声不发的场景了,那鲛珠一颗颗的往下砸。
晏汀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鞭炮声略觉疲惫,洛阳的妇孺小孩也沉浸在这一场喜事之中。
忽然轿身被撞了一下,就听见外面有壮汉在骂人,乡音掺杂着官话。
“小孩一边去!”
“对不住对不住,小孩顽皮,小人这就带他速速离开……”
朱家当家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署,但是在老百姓的眼中跟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官也没什么区别,晏汀也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惶恐不安之意。
她向来不愿入官宦人家,比起有权有势的生活,她更奢望平平淡淡的安全感,不愿过提心吊胆的生活,她在潮州时日子就很安闲,每日坐在清风堂后院磨药,偶尔跟着晏神医上山采灵芝药草。
这种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但事与愿违……
谁让她的夫家远在洛阳。
但她打听过,朱时叔不算官,只是小小的主药,只要细心谨慎办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思及此处晏汀那颗悬着的心才有了片刻的安宁。
白芷的想法倒与她有些许不同,看见小孩被朱家迎亲的队伍撵走,其他围观的群众都是避而远之的让道。她心里喜滋滋的:“我们小姐以后可就是官夫人了。”
晏汀一听,忙训:“休要胡说。”
白芷还是不知轻重的讲:“白芷哪里胡说了?姑爷在宫里头当差,兴许还能见着皇上呢,我看以后哪个敢惹我们,仔细着他们的皮肉。”
白芷说这番话是有缘头的,在岭南潮州,清风堂因为无权无势,被当地的地痞流氓欺负不在少数,而那些地痞流氓大多数就是奔着晏汀来的,谁让她无端顶着个岭南道第一美人的头衔呢,只不过晏神医在当地有名望,他们也就只敢偶尔找找茬,不敢真惹出什么大事来。
白芷见识短浅却不知地痞流氓不可怕,最可怕的其实是洛阳里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才对,稍有不慎那便是杀头之罪,这天下都是姓邵的,有哪个敢说不是,到了天子脚下,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哪怕你一身清正廉洁,可身在淤泥哪有不沾身的。
盖头之下的小脸闷得粉嫩,这轿子里温度高,晏汀一身凤冠霞帔,里里外外好几件,出门时天色阴沉,白芷怕她捱不住,还特意加了两件保暖的冬衣,眼下穿在身上就跟进温炉似的,倒也是不烫人,就是难熬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