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战危,全靠镇北王府一力撑着,这一代代镇北王为北境安危付出了太多,百姓大多感恩戴德,特别是客栈老板夫妇这种土生土长的北境人,更是一心把镇北王看做心中的定海神针,一心一意护着。
但功高,就容易盖主,世袭罔替了五代的镇北王再也没有了最初与皇帝心心相印的情分,情谊淡了,问题自然就接踵而至了。
百川这一刻忽的一甩自己在感情方面的迟钝,敏感的抓住了更多的东西。镇北王逝世,镇北世子病危,虽然消息都被压了下来,但是离北镇王府这么近的百姓难免生出些不安来,他们需要镇北王府来给他们平静的力量,也希望自己能为镇北王府出一份绵薄之力。
镇北王府这么多年的守护,也换不来一份信任吗?
百川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饭桌上凤临和九凊眼里那像是怜悯的意味,当然,比怜悯要复杂的多,复杂到百川在街头看见客栈老板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给乞丐分馒头,去为镇北王府守那一份名声时,心里生生堵得难受。
九凊在百川的问题上总是很敏锐,早就察觉到了百川的低落,一路上都很安静的没有去打扰他的思绪。
百川总会自己想明白的。
他坚定地这样认为,直到避开人群,走到某个破败的小巷,确定没有人看见之后就提醒百川隐了身形,要去干正事了。
这样一来,百川也不再去想那些,人性复杂,有时候感人肺腑,大多时候却又凶狠的可怕,当然,不只是人,神也会这样,所以他一直避开那大部分不看,一心一意的做着自己,只是在鬼界呆了这么些天,压根就没见几个人,九凊对他坦诚的可怕,他适应的时间又出乎意料的短,都快要忘了那些忽略深渊的本能了。有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很快放下那些,隐了身形跟着九凊往城门处去。
隐了身形也不用顾忌什么,二人很快就到了城门处,站在城门下,百川看见了一个半透明体,看样子约莫是个魂魄,但是与百川在鬼界看见的那些不大一样,百川无形感受到一股气场。
九凊揽过百川的肩膀,一跃便上了城墙上,百川这才看清楚那个魂魄,那是一个六七十岁的男人,胡子和两鬓都白了,面色苍黄,身着一身磨损严重的铠甲,上面依稀可见血迹,这样一来,这个男人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见过镇北王。”九凊先一步说道。
那个手里拿着刀,面向北方的男人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来人,面上先是带着疑惑,又很快恢复平静,“阁下应该就是鬼君殿下吧!”
不等九凊搭话,便继续补充道:“黑白无常两天前来过,提了那么一句。”
黑白无常?听见这个称呼百川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当然,这种情况下他不动声色的忍了下来。九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北漠遍地的黄沙被风卷起,一次又一次地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那个面色坚毅的男人突然透出一丝悲凉,“鬼君殿下,老身给你惹麻烦了吧?”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不像问句,九凊也没有回答,百川忽的说道:“令公子林佑今夜就要回来了。”
镇北王这才看了看这个面色柔和的男人,也透出一丝温柔来,“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第12章哀7
百川莫名的感到难过,即使他清楚地看见镇北王的嘴角明显是带着笑的。
身边不停地有将士经过,甚至有些无意识的穿过他们的身体,年迈的镇北王说完那句话,又重新面向北方,像尊石像,表情坚毅。
“我刚刚算了一挂,不知镇北王可有兴趣一听。”
镇北王听了先是一顿,又猛地回过头来看着百川,眼里满是诧异,九凊倒是依旧很平静,像是知道百川会这样一般。
看着百川依旧柔和的面庞,镇北王忽然笑了,像是想到什么,整个人都温和下来,先是不自抑地蹦出一声,继而越来越大声的笑了起来,十分豪迈。百川甚至觉得有些可惜,那些来来往往的将士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这是他们的将军,是他们的信仰。
那笑声终于停止,“我今天才算是明白,夫人为什么会信佛了。”
百川猜到他想到了什么,不禁也带了些笑意,人世间这些感情他向来是不懂的,但看得多了也知道别人在说什么,他听见那浑厚的声音继续道:“那就请先生透一透天机了。”
镇北王当然知道这人十分不一般,天机二字说起来也不为过,只是藏着太多的希望,这是他活了一辈子都没做过的事情,寄希望于天命、于旁人。
但这是镇北王府世世代代的基业啊,这是一代代镇北男儿拼命守护的百姓安危啊!
“天机一说是王爷抬举了,在下算命不怎么样,看相却是自认为不错的,只能说一句,令公子林佑是有福之人。”
……
北境军营
一个个满身煞气的将军,一言不发地陆续走进一个营帐中,围着长桌坐下,沉默地看着空缺的主位。
帐中满是血和汗的味道,唯一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打破了平静,“王爷去世,世子重伤,只有瞒下这些消息,我们才有可能坚持下去。”
才有可能坚持下去。
这几个字生生刺痛了这十几个戎马半生的男人,却偏偏无可辩驳,他们沉默地看着那个书生样的人,终于有人说道:“军师,世子一定会没事的。”那声音甚至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