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局沉默了许久,最后尊重许竞的选择。
在电话里严局问许竞还有什么遗愿,许竞想了想,说没有了,人死如灯灭,他这辈子就是被愿望给害的,死了还不放下,那真是连死都白死了。
电话又是沉默许久,最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四个字:好好走吧。
电话被挂断了,许竞请医生拔管,拔管之前他也向凌寒北提了个请求,这是凌寒北来这里的数日内,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许竞请凌寒北等他管子拔掉之后,再把今天的视频放给他看,他怕先看了他又会舍不得了,会没有勇气让医生拔管了。
许竞说的很坦白,也很软弱,甚至是胆小丢脸的。
当时凌寒北还没说话,另一个人已快言快语地接了一句,“既然怕死,那为什么不赖活着?好歹拖一天是一天。”
“拖不下去了,”许竞平静淡漠地看了眼说话的人,不知为何将视线停在了凌寒北的身上,“最后一点时间,就想让自己舒服一下了。”
那个兄弟还想说什么,被凌寒北制止,两个人退到一旁,看着医生操作。
在外人眼中,这两个人还是看管着这个危险的病人,防止他耍花样逃跑,可事实上这两位算是目击证人,同时也是许竞的送行人。
管子拔了之后,许竞看上去确实轻松了许多,他还特地请护士帮忙将自己的床调整了高度,他难得地半靠半坐着,抖着双手自己捧着ipad看最后一段家人的视频。
手抖得太厉害,ipad几次滑到床上,最后是凌寒北去多要了个软枕放在许竞身前,让他把ipad好搁在枕头上看。
这样许竞还能腾出一只手去触摸视频里的人。
讲真,那一瞬间,凌寒北是有些可怜这个人的,但可怜人自有其可恨之处,而许竞的可恨是他再多的可怜也不能抵消的。
沙狼一时愣住了,他一路上听老a说过不少,但亲眼看见还是另一回事,他脑海里的许竞还是过去的印象,矫捷、灵敏、内敛却又是爆发力极强的一个人,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太过不堪难看了,许竞哆嗦着手想去将滑到一边的被子拉上,奈何手上没有丝毫力气,只是徒劳地揪住了被角。
沙狼是他的直接教官,也曾经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同吃同住同流血流汗过的兄弟,关系比总教官老a亲近多了。
“来看笑话了?”许竞放弃手上的挣扎,沙哑着声音。
老a没搭腔,而是上前帮忙把被子扯好,还给人身后整理了下,让这人躺正些,不至于身子别扭地歪着。
许竞由着这位昔日的大队长搬弄自己,还是看着沙狼。
“你、你还有什么遗愿吗?”沙狼用力地咳了一声,伸手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如果有,我可以帮你。”
许竞愣了愣,而后断断续续地笑了,气息不足,笑的感觉随时都会断气似的,屋里的人也不打断他,就看着他笑,直到他渐渐收住笑声。
“副队,您可真直接啊,”许竞一边喘一边说,“盼着我死?”
“你要不是快死了,你以为我会来这里?”沙狼也真是不含糊,“瞧瞧你做的那些事,真他妈的……”沙狼捏了捏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行了,沙狼,现在说这些没意义,”老a接过话,“许竞,是严局通知我,我和沙狼就想着来送你一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都是刀口舔血日子里走出来的男人,你有什么心愿,只要是不违法纪律和规定的,我们都会尽量帮你完成。有些事我也不能给你保证,但一定会尽力,这也是严局让我转告给你的话。”
窗户纸被捅破了,反而利落。
凌寒北一旁听着,心里是有想法和意见的,但这就是现实,他也不是十几岁的直白少年了,虽然他还有许多是不能苟同的,但他也知道有些事确实不是你努力就能达到你要的结果的。
贺叔叔是不是也经常被这样的无奈给束缚着?真想贺叔叔啊,也不知道他那里情况怎么样了?贺叔叔有没有想我呢?
贺岑正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抉择,是否要重新对当年受伤的部位再做一次手术?!
z博士及他的团队在对贺岑身体进行全面深层的检查后,发现贺岑的运动神经并未完全断离,而是存在着令人惊喜的连接,这也是贺岑虽然下肢无法行动,但始终也没有完全失去触感的原因,但同时也发现了另一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重大困难,当年受伤的部位并未完全原位恢复,从而导致了运动神经被压迫,如果想要消除这种压迫,就要对压迫部位再手术。
听到这样的结果,贺岑没有失去冷静和控制,只是将自己隔绝在屋内,半天没有和人交流。
这不是医疗事故,也不能说以前被误诊了,真的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或者是他贺岑运气太差了,当年受伤后匆匆处理了一下就被秘密送回了国内,虽然严局已经动用了最大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让贺岑得到了最好的治疗,但几番辗转还是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而当时的医疗水平和现在相比也存在着较大的差距。假如当年贺岑的主治医生是z博士,结果可能也未必就会比现在好。
可八年的时光……困守轮椅上的八年时光……贺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哭自己的八年,还是笑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