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哥眨眨眼,忙追过去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锦哥不答。
玉哥不死心地又问:“那你倒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锦哥忽地站住,扭头道:“意思就是说,这个家,其实真正主事的,还是外祖母。”
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大凡为人父母的,都觉得孩子的东西也就是自己的东西,替他们收着也是常情,你也不必因此觉得别扭,更别再去想打什么主意,那些东西是娘的,她爱怎么处置随她吧。”
确实,玉哥从昨晚知道外祖母收了母亲的嫁妆后,心里就很不舒服,一直动着念头要怎么拿回郑氏的嫁妆。她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隐秘,却不想都被锦哥看在眼里。
她心头一动,不由仔细看了锦哥一眼。
锦哥在她心中,向来是大而化之的一个人,也从不去计较任何事。却原来,那大而化之的壳子下面,竟也藏着个精细的人儿。
锦哥又道:“以我的性子,宁愿搬回观元巷去。只是,你和娘说得对,以我们眼下的处境,就算搬回去也没办法自保。”又叹了口气,“更别说是让外祖父和外祖母同意了。恐怕,就连叫他们放我们出门都还有得一番厮磨。”
却不想叫锦哥一语成谶,老太太听了她们要回观元巷后,果然不肯松口。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那观元巷的旧宅多年不曾住人,如今定然已经破败不堪,看了没得叫人伤心。可怜你们又是出不得门的妇孺,无忧又年幼,即便要整顿家业,怕也不懂得这些事。依我看,不如暂时把这宅子连同昨儿收回来的产业一并交给家里的管事们去打理,等将来无忧大了,再交由他去处置好了。你们几个,只等着享无忧的福就好。”
玉哥道:“这是外祖母怜惜我们的一片心,本不该推辞,只是,我们一家空身来投,已经给外祖一家添了无数的麻烦,若是再麻烦府上的管事们,怕要被人说我们不知事了。再说,观元巷的旧宅一直有文爷爷在那里打理着,若真要修缮,如今家里好歹也还算是有些收益的,虽比不得母亲的嫁妆,用来修修补补还是没什么问题。”
当初以为郑氏一家死了,吴氏这才同意让两个儿子收回了郑氏的嫁妆。之后郑氏一家回来,她只想着把女儿拢在跟前,根本就没想到郑氏已经不再是当年她膝下的小女孩,也有人情往来的事,这才致于郑氏窘迫。再后来,则是知道了老太爷的打算后就生出点小心思,想在钱财上掌控着几个外孙外孙女,才没将东西交出去。如今忽然听玉哥说什么空身来投,最后又提到郑氏的嫁妆,她心里虽然隐约有些不舒服,可看着玉哥那无比真挚的眼神,只当是自己多心了,倒也没放在心上。
见锦哥姐弟坚持,郑氏也在一旁哼哼唧唧,老太太皱眉衡量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道:“既这么着,就叫你们二哥跟着你们一起去吧,有事好歹也能照应着些。”
·
终于得到老太太的许可,郑氏便带着三个儿女,由郑子霆护送着,前往观元巷的旧宅。
马车驶离朱雀大街,转进观元巷。看着那熟悉的街角,锦哥的脸上一片空白,耳畔却响起那些闹事大兵们的谩骂和喧嚣……
“姐。”
忽然,她的手被玉哥握住。
锦哥一眨眼,扭头看向玉哥。
“你怎么了?”玉哥问。
锦哥再次眨了眨眼,“我怎么了?”
“你的脸色很差。”玉哥道。
“哦。”锦哥又眨了一下眼,却什么话都没说,再次扭头看向窗外。
此时,马车已经驶进了观元巷。
这观元巷原本就不是什么豪门大户的聚居之地,四周住的也多是一些小康小吏人家,故而邻里之间也不像郑府那般门第森严,见小巷里忽然多出几辆陌生的马车,周围便有不少人家里探出好奇的脑袋。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锦哥心头忽然一阵酸涩。
只听玉哥幽幽说道:“我记得以前我院子里有个小丫环,也喜欢这么伸着脑袋看邻居家的来客,叫奶娘打了几回手心都改不掉。”
锦哥扭头。
玉哥也从车外移回视线,望着锦哥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笑道:“等一下,娘定会哭得唏哩哗啦。”
锦哥一垂眼,道:“要不,我把我的帕子放在你这里。”
玉哥不由又眨了一下眼,顿时明白了锦哥的意思,她这是要将郑氏全然推给自己。玉哥不由就恼了:“她也是你的娘!”
锦哥不答,又扭头看向窗外。
此时,车已停在宋家的门前了。马车才刚一停稳,那扇油漆斑驳的大门便“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拉开,老管家站在门内,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锦哥不等秋白她们从后面赶上来,便先行身手敏捷地跳下车,在郑家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大步走上台阶,却也没顾得上和老管家打招呼,只停在那扇大门前,盯着门上清晰可辨的刀剑砍痕看了起来。
见锦哥如此,玉哥顿时一阵恼怒。她扶着她的丫环春杏的手走过去,正要低声责备她,却忽然看到锦哥的脸色,她顿时便住了嘴。
锦哥的脸,如石板一块,竟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她这里一片空白,老管家那里早已经哭得眼泪哗啦,只是碍于身份,才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