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陈大学士在仔细研究过何侍郎的献策后,便也正式在下一次的早朝上由他再次向百官提了出来,向坐在御座上的赵泽骏与帘后的静娴询问圣意,连陈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都未曾听懂,因为无聊已是满面烦躁的新圣上自不必说,沉着脸,按着重复了一年多的惯例给了一句:“老师所言甚是,便依次办理。”
而帘后的静娴却似乎是有些犹豫,先问了一句:“兹事体大,是否该从长计议?”之后在陈大学士再次激昂的陈述了这良策的种种好处之后,才又像是无计可施般留下了一句:“那便由陈大人做主罢。”
得到了坐上两人明面上的许可后,因为早已感觉到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几乎已经等不及的陈大人便当即在朝堂之上决定了,不待明年新春的察举,等到今年初冬圣上寿辰,便已降恩之名开始这第一次的盛京大试,自此称为恩试!
瞬间举朝哗然。
陈大人此政一出,日后私下是否会有阴私龌龊暂且不说,但明面上,就等于是天下士子,只要没本事在恩试中脱颖而出,无论家世如何,就只能在家中呆一辈子碌碌无为,无法涉足朝政一步!也便等于瞬间断了整个大赵的权贵豪门们子孙后代的前途活路,不仅会让朝中出现一批批不受掌控,分去他们利益的平民官员,甚至于还会生生令家族日渐没落!
但想让他们就这般放弃,坐视这一切发生,显然也并不现实。说实话,甚至不止陈大人,便静娴都实在低估了人性里对自己既得利益的维护之心——无论这得到的利益是否该得,对其余人来说是否公正。
寿康宫内,刚刚送走了骠骑将军家穿着一身富贵的老诰命夫人的静娴,忍不住的起身长长出了口气,转身进了內间便连忙动手松开了胸前系的紧紧的束带,感受着这瞬间的畅快,甚至还不满意,在心内暗想着应该脱得精光,叫热水来洗浴一番才更利落。
绿柳见此又让人送了一盆冰进来在墙角放着,自己则端了一碗不是太凉的绿豆汤送到了静娴手里,轻声说道:“虽然一身正装闷热了些,可怎么也是夏末了,小姐别太凉过了。”
“无事,这一的夫人求见,我便是想凉过了怕也难!”因为想着就算换了,恐怕一会还是要穿上,便只松了外衫的静娴接着苦笑道:“连这么一把年纪的老太太都这大热天的进宫折腾,也不怕出了事,这为子孙之心还真是……”
绿柳笑着:“要不说子女是父母前世的债呢?小姐,明日求见的人应还是不会少了,可还要再这么一一见过?”
静娴摇摇头:“不必了,来的人虽多,却都是为了一件事,我对这事也只有一个答复,见了这么多,京里各家们也该知道我的意思,再见的更多也没用,明日你看着些,除了不好拒绝的,剩下的都推了吧。”
因为朝堂上静娴的态度,盛京豪门们显然都将希望放到了静娴身上,毕竟已她垂帘听政的太后之名,是有权利代表圣上发表意见,名正言顺的阻止陈大人这项变革的。不过几日,虽然多少碍于名声官员们不能大批进后宫求见,但诸多带品级的夫人诰命们却是川流不息的往这里来来去去,问得却无非是静娴的意思,可能出面阻止陈大学士所为。
而静娴对此的回答也很简单:“静娴出身侯门,本也不愿见如此变革,然,陈大人乃先帝遗命的辅帝之师,肱骨之臣,只凭一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能身居高位的,大多也不会是太过无能之辈,听了这样的暗示,应也明白静娴的言外之意,给出回应。
“恩,也是,小姐也该歇歇了。”绿柳也了然的点了点头,说着又有些欣喜:“不过这般一来,他们也只能和您站在一线,咱们也终于不用总按着陈大人的意思行事了。”
静娴向后靠向了椅背,面带嘲讽:“那不过因为我愿意与他们站在一线,能让他们名正言顺罢了,你以为若我也与陈大人一般对此一力推行,他们便没办法了?哼,古往今来变法之事不知凡几,也不乏真是利国良策的,但主持之人结果有几个好的?你以为这是为了什么?”
绿柳一顿,面上也带了几分深思。
“先帝生前想法设法,先除卫党再除贺氏,若不是因为驾崩在贺氏全灭之后便定然会趁机追究严查,另盛京豪门元气大伤,心存畏惧,你以为这样之后他下一步是想做什么?”静娴提起赵尚衍像是有些叹息:“先帝虽然对后宫女人狠绝,但若是对江山,倒还算是很有几分明主气概的,只可惜,运气不好。”
明明就是您当初想法设法要害了先帝性命的,现在倒又这般夸赞……绿柳心头暗暗念叨,却也不敢说出来,偷偷在心里吐了个舌,点头应道:“绿柳明白了,”
“好了。”静娴对赵尚衍不愿多提,摇摇头又问起了另一件事:“逸王最近怎样了?”
提起这事绿柳撇了撇嘴,像是不怎么看得起:“自前日进宫谢过您为他辟谣后,回去砸了一架子的瓷器宝物,然后又去找了陈大人,可陈大学士似是在看着何大人的奏本,没留他多一会就客客气气送了出来,然后回府就召了一个新纳的歌姬,不知折腾的有多狠,第二日还请大夫为这姬妾开了伤药呢。”
“大皇子这沉不住气的性子倒还是没变。”静娴以手撑颌,沉吟了半晌幽幽叹道:“不过这次我对他倒也算逼得很了,莫急了被他玉石俱焚才好。这么多年看来他也没打算安生的做个闲散王爷,我也不能这般等着他有本事了,再来报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