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怒不可遏,还要再说,皇帝已彻底不耐烦了,冷声下令:“这事先这样,暂且将人押着,容朕再想想,过后再议。”
他倒是没有沈氏那么非坚决将人杀了的心,虽对云氏失望至极,但毕竟是曾经真心爱过,又念了二十年的女人,凌祈宴更是在身边从小养大的,哪怕不学无术不讨人喜,但要说一点父子之情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他最在意的是面子,只要面上这事能囫囵过去,他自己优秀至极的亲生儿子能回来,这口气也就勉强压下去了些。
他自然知道太后舍不得凌祈宴死,太后面上虽表现的不怎么在意凌祈宴了,为的也只是想保住他,就算为了太后,他都不能真将人杀了。
这会儿理智回来些,想起先前沈氏失态时说的,故意弄了具尸体来骗自己的话,皇帝心下不免有些恼她,更不想让她称心如意。
于是示意长公主和惜华先将太后送回去,再让沈氏回去凤仪宫,皇帝将温瀛单独留下,他才刚认回儿子,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温瀛不是个话多的,皇帝问什么才答什么,说起从前的事情,俱都三言两语带过,言辞间并无愤懑和抱怨,这让皇帝十分欣慰,更是感慨,才二十岁的少年郎,就能这般持重沉稳、宠辱不惊,着实太难得了。
皇帝越看这个儿子越是满意,温瀛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且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从文他能连中四元,身负状元之才,从武他能手刃贼首,立下头功,在短短三年时间内升上五品守备,若是没被人换走,再没人比他更适合做一国储君。
想到这个,皇帝不免又有些遗憾,凌祈寓虽也是个聪明的,但跟温瀛比起来,就不够瞧了,那点聪明看着也更像小聪明,而非大才,且那小子这几年心思越来越歪,越来越叫他不满意,但只要凌祈寓不犯大错,他却不好换人,毕竟废立太子之事,关系到国运,轻易动不得。
实在,太可惜了。
凤仪宫。
沈氏一回来就开始发脾气摔东西,殿中下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待她发泄够了,将人都撵下去,只留了嬷嬷柳氏下来。
柳氏便是当年随她一起逃亡的那个丫鬟,后头这二十年一直是她心腹,也是她身边最有脸面之人,如今沈氏却迁怒了她。
“当年整整一个月,你就没发现那猎户的妻子是云氏那个贱人?!没发现本宫的孩子被人调换了?!”
柳氏大骇,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半日才道:“奴婢之前没见过云氏,奴婢也没想到小殿下会被人调换了,奴婢该死……”
她不敢说,她其实是有过怀疑的,在凌祈宴逐渐长大后,她偶尔看着毓王殿下的脸,总是无端地忆起当年那位容貌异常出众的猎户妻子。
她不知道那人就是云氏女,哪怕知道了也不敢说。
凌祈宴长得有六七分像云氏,之前不知他与云氏关系时,连沈氏都从未将俩人联系到一块过,还当是这个儿子天生与她不对盘,就像若不知温瀛是皇帝的儿子,即便他长得再像先帝,都不会有人将之当回事,甚至下意识地忽略过去。
可柳氏是见过那位猎户妻子的,她看着凌祈宴越长越像那小娘子,免不得心下惴惴,可事情已过了这么多年,她哪里敢提出疑问,干脆就将之烂在了肚子里,没曾想这事终究还是被揭了出来。
沈氏一看她这反应,就猜到她或许早就发现了真相,顿时愈发怒火中烧,当下命人将之拖了下去。
凌祈寓进门,正撞见这一幕,瞧见柳氏不停求饶着被人拖走,他的神色一顿,问沈氏:“何事叫母后这般动怒?儿臣听闻先前您和祖母、姑母、五皇叔他们都去了兴庆宫,发生了何事,能说给儿臣听吗?”
沈氏咬牙切齿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凌祈寓惊愕愣在原地:“当真?!”
“是真的,”沈氏恨道,“若非太后拦着,那对母子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这会儿倒没怎么迁怒温瀛,只以为温瀛刚回来,傻乎乎地想表现自己宽宏大度,才会帮云氏和凌祈宴求情,她甚至觉着凌祈宴惹她厌恶、克着他,根本是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种,换成她亲生的,哪怕被太后抢走了,也定会向着她、亲她!
所以她恨透了凌祈宴,恨不得他立刻就去死。
凌祈寓回过神,眼珠子迅速转了转,神情分外晦暗:“母后是说,那个温瀛,才是儿臣亲大哥?”
沈氏见他这样,以为他心里在想那些有的没的,提点他:“你大哥这些年在受了不少苦,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你且让着他点吧,你父皇肯定会想方设法补偿你大哥,但太子是你的,他抢不走,你不必担心这个,也没必要与他生了嫌隙,他是个本事的,若是你们能处得好,日后他也会是你一个助力。”
提起这个,沈氏不免又有些得意,云氏这个贱人,生的儿子果然也跟她一样,空有美貌胸无点墨,只有自己才生得出温瀛这样文武双全的好孩子!
凌祈寓垂眸,遮去眼中阴翳:“……儿臣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温瀛来凤仪宫,拜见沈氏。
凌祈寓坐在沈氏身旁,看着三年不见,如今摇身一变成他亲大哥的温瀛走进门,止不住地烦躁。
甚至在温瀛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他时,他的心里无端地冒出了一丝惊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