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宁一把将他捞了起来,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橘子味的硬糖。
带着柑橘的酸甜在味蕾轻轻蹦开,那股带着治愈力量的糖分顺着舌根攀向全身。
——低血糖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胃里磨人的难受逐渐消失了,意识回流,温言书松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车后座上的,只知道方才那一遭折磨得他一身虚汗。
劫后余生带来的虚脱感,让他整个趴在衡宁的后背直不起身来,衡宁也就任由他的脑袋抵在自己的后背上,来回轻轻蹭着。
不知是他方才喂进去的那块糖,还是温言书本人的体香,淡淡的橘香味飘在衡宁的鼻尖前,让他方才被风吹乱的心思也宁静下来。
“唉……”身后的人疲惫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将无奈和烦闷彻底揉碎了抛进身后的漆黑里,这才虚虚抬起手,环住了衡宁的腰身,撒娇一般黏糊糊地嗫嚅了一句,“饿了……”
衡宁只说了一声“扶好”,就带着他呼啸进了那灿烂的都市夜里。
报社大厦在东三环附近,精心设计的建筑在群英荟萃的中央商务区也能大放异彩。
每次经过这里,衡宁都忍不住侧目——那是脏乱的城中村、贫穷的棚户区不可能出现的幻境。
百来米高的楼体高耸入云,宛如一根将人牢牢钉在城市里的定海神针,带着人们走向高处、触摸云层,安慰着他们每一步攀登都将有所回报。
身后,北京cbd独有的流光溢彩让衡宁有些恍惚。
这一切的璀璨绚烂都让他心驰神往,但从白马桥到这里的三十公里路,他可能一辈子也赶不上了。
身后,那生来便就应该在大城市里扎根的人儿轻轻贴过来,一股温热让衡宁心中的落差感短暂被屏蔽。
至少这一刻,他们之间是没有距离的。
“想吃什么?”衡宁把车速放慢,确定自己不大的声音可以逆着风,传到他的耳朵里,“我请你。”
那人像是苏醒过来一般,慢吞吞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硬是等到他的气息在衡宁的后颈抚摸了个遍,才沙哑着开口道:“沙县小吃吧……”
衡宁轻轻皱了皱眉,说:“你可以选个贵点的,就当我感谢你帮我介绍了个工作,不用顾虑那么多。”
cbd附近,以国贸为代表的商圈消费水平都不低,但衡宁心想,他要是愿意,自己稍微下个血本也无妨。
温言书结结实实环抱住衡宁的腰,道:“我今天胃口不好,吃不了大餐,回去煮点面条我们一起吃吧,等过段时间你拿到课时费,我们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衡宁不知道他这番话有几分借口和推脱,只知道这话说出口倒是让他没了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对于目前的他来讲,请客依旧是一种比较逞能的行为。
温言书必然是知道的,只是用着温和的理由兼顾了他的经济能力和自尊心。
“行。”衡宁目光柔和下来,问道,“面里想加点儿什么?”
“我要多多的火腿肠,切成沫撒整整一层,还要加小青菜,一两颗就好,画龙点睛一下。”明明在照顾人,温言书还偏偏得逞一般,嘻嘻笑道,“我又要白嫖你的手艺了。”
衡宁忍不住扬着嘴角笑了笑,这样子正巧被温言书从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衡宁觉得有些尴尬,就听温言书仰着脖子唱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妈的。衡宁春花般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而是恼羞成怒地拧了一把油门,车子便在身后那人无虑的笑声中飞驰过去了。
两个人回到温言书的出租屋里,这家伙立刻生龙活虎,完全没有半点儿胃口欠佳的样子。
何思怀还在外面和同事聚餐,衡宁便钻进厨房里开始做晚饭。
温言书趴在客厅的餐桌对面,就这么撑着脸,借着灯光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这个今天“恰巧”把他捡回家的人。
他不知道衡宁说的“正巧路过”是有几分故意几分存心,只知道那人嘴里说了巧合,他便当做是巧合就好。
温言书慢慢趴到桌上,朦朦胧看着衡宁。
他一直可以理解衡宁的回避和苦衷,但同样的,他也在悄悄渴望一段稳定安全的关系。
温言书轻轻阖上眼皮,只觉得自己这差不多麻木了十多年的心思,又回了春一般悄悄发芽——他很久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悸动过了,像是少年人陷入了一场漫无边际的单恋,只要对方给了他一点甜头,他的天空就可以晴朗一整天。
他又悄悄抬眼,让衡宁的影子乘着灯光透进视网膜里,模糊的亮点在他的世界里闪烁。
衡宁端着两碗面条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这人正阖着眼趴在桌上打盹儿——真就像个猫似的,满身瞌睡虫,似乎只要稍微暖和些的地方,就成了他用来补觉的小窝。
同样,这人也跟猫似的敏锐极了,衡宁自认为已经放得很轻的脚步声还是把他扰醒了,眼睛“啪”地一下睁开,不带半点儿睡意、精神地亮起来。
“饿死啦!”温言书开心地举起筷子,抱过面就开始吃。
最近这人吃水煮面的次数多过了头,但这人也没吃腻的意思,低头哧溜哧溜乐呵得很。
衡宁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口味这么清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