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别过眼神,丝毫不敢看吟风悬在半空的手。
车厢内静地出奇,空气几乎凝固。
吟风攥紧手中的发带,愣怔许久才坐回原位。
不知为何,胸口泛起钝钝的闷疼,只有靠着不断的吞咽动作方可缓解一二。可尽管如此,也掩饰不住眼睑染上的猩红。
二人一路无言,心事各怀。
于济善堂前分道扬镳后,周沉先去包扎了伤口,确定封丘县令伤情略有好转后,便急忙赶回了京兆府。
大理寺虽也是查办案件的衙门,但与京兆府和刑部不同,只管复审和监察。
唯独遇上难决断的大案时,才有“三司会审”的传统。这三司本指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的。朝会上周沉当众按劾刑部高朗,也是在告诉梁帝,御史台的弹劾作用已失信,否则也不会逼他走上当庭按劾这条独木桥。
三司里有两司都受太子操控,想必梁帝也是思虑到了这一层,才下定决心追查太子的。
他到的时候,大理寺卿林兆蒲领着几名官吏,正焦头烂额地和赵士谦做着案情交接。
大理寺官吏向来是不善查证寻踪的,看周沉回来,像是看见救命稻草,立刻围上来。
“周少尹,你怎就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我们?”大理寺卿林兆蒲恨地跺脚,埋怨起来:“这案子摆明了把人夹在太子殿下和端王殿下中间,还有陛下等着我交差……你们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案由是他和端王殿下挑起的,林兆蒲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是端王和太子相争,拿他当剑使。
林兆蒲虽是个和稀泥惯了的糊涂官,但却从来不敢做结党营私的事,没支持过太子一派,但也绝不愿意受端王指使。
一旦陷进夺嫡的漩涡,身不由己的事情便多了。他不求大富大贵,只盼着能安安稳稳熬到致仕还乡的那一日。
周沉颇感疲惫,不欲与林寺卿兜圈子,直截了当与他道:“林寺卿,此事绝非兄弟相争。我真正想请你核查的案子,也并非高朗在任京兆府时的冤假错案。”
林兆蒲也是头痛不已,但他与周沉相识多年,还算知晓其脾性,便试探着问了下去:“你且与我说个明白。”
周沉将当年太医苏汲和卫州封丘县的事情和盘托出,并无一丝隐瞒。
比起冗长曲折的真相,林兆蒲更为厌倦夺嫡纷争。周沉讲得越是明白,林兆蒲选择站在自己身边的几率也会越大。
果然,待周沉讲述完毕,林兆蒲眼中的狡黠之色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听闻真相后的深深震慑,神情更是陡然严肃无比。
他先是不信,可面对周沉给出的种种证据,也只能默然心惊。
“十多年前的陈年旧案,”林兆蒲看向周沉的目色中半是钦佩半是忧忡,“如今的太子殿下已能监国理政,你把此等旧案翻出来,这不就是说在打陛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