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回去,也改变不了她一个罪奴的境遇。但这里,头顶至少有遮风挡雨的帐篷,身边有不嫌弃她的曾勒婆婆和答答。而且,曾勒婆婆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更是病得不轻。她要留下来好好照顾她。
风透过门帘吹进来,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安遇睁开眼,对上一双明亮又柔和的眼眸。恍惚的一瞬,她还以为是他!他来找她了!可是她很快清醒过来,和她对视的这双眼眸哪里柔和了?分明阴鸷得可怕!
“不要吵醒了答答。”图秀叶护的嗓音低沉中有些黯哑。
安遇点点头,注意到他的外袍衣袖破了一道口子,上面红了一片。
“你受伤了?”
图秀叶护看了一眼伤口,又看了看面前这个蒙脸的丑女人,若非他突然想起来她是个汉奴,怎会分神被安朔军那个好生厉害的将领伤到。
“不碍事,睡你的觉!”
见他面色不虞,安遇也不敢再言语,老老实实躺下来,闭眼装睡,等着这尊大佛离开。可是等了半天他都没有起身离开。安遇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发现他撕开衣袖,用马奶酒随意的冲洗了一下伤口,仰头把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就在她旁边的位置和衣躺了下来!
安遇登时吓得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他闭着眼,手背搭在额上,似乎完全不介意躺在一个贱奴的身边,而且这个贱奴还是个外族!
半响没有动静,看来是睡着了。安遇正要起身把床铺让给他们父女俩,却蓦地听到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汉人的名字是什么?”
问她话时他的眼睛并未睁开,躺着的姿势也没变,懒懒散散,一点都不像那个雷厉风行四季寒霜脸的叶护!他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奴婢……叫麻姑。”
“脸是自小就坏的还是后来?”
“后来。”
“嗯。”他顿了顿,“很丑。”
安遇怔了怔,感觉心头有一簇小火苗在蹿升!这人会不会聊天?不要以为自己身份高贵就能随意说人丑!丑怎么了?碍你什么事?
人丑也是有尊严的!
安遇气呼呼躺下来,翻身背对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夜风吹过,绿浪翻波,山岗之上一队骑兵驻足瞭望。南颂珩摘掉厉鬼面具,露出清俊的容颜。此番冒险来探突厥的防备,确是他一时兴起,南风阻拦未果。夜幕笼罩时,他站在城楼上,星光璀璨却照不进他的内心,那里依然是一片晦暗荒凉。
四年前的七夕,她还在他身边,被他气红了双眼,闹得不欢而散,他是故意的。他那时盘算着打击她一下,让她回去好好学做女红,以后不仅仅能为他绣荷包,绣手绢,还能做衣服,能穿着她亲自做的衣服,那该多好……况且小情侣之间耍耍脾气闹闹别扭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会哄好她的,一辈子那么长呢,她那么喜欢他,还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委屈?
没想到,她那么决绝,而他那么蠢。爱有多深,误会就有多真。他一度恨她恨不得掐死她,得知真相之后又恨不得掐死自己。
一次别离,竟成永远了吗?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讲,这么多年一直积攒在心里,快存不下了。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还能不能再见她一次?能不能?
于是他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在七夕之夜和突厥干了一仗。血祭了他的剑,也祭了他一颗将死不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