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得知消息的还是黎向然的祖父黎高南,自家宝贝孙子脑袋被人开了瓢,包成个粽子似的在床上痛地龇牙咧嘴,哭着嚷着让他给他出这口恶气。
黎高南看中血脉,自家儿子又不成气候,家里只有黎向然这么一根独苗,他自然把心血都倾注在了黎向然身上,平日里养的娇惯,要什么给什么,脾气自然豪横任性了些,往日里都是他打别人的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还是别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人给打了。
看着孙子苍白的脸,黎向然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当即给沈培林打了个电话让他给个合理的说法。
沈培林喝过洋墨水,嘴巴上自然说得好听又唬人,说什么一定会好好教训周旋,改日亲自带人登门道歉,表面功夫倒说了一大堆,实则言语中半点没提对周旋的处置,摆明了还是护着她。
说来说去还是一直在跟他打太极拖延时间。
黎高南白手起家,小学毕业,肚子里没多少文化,话术自然比不上这些老狐狸灵巧骂人不带脏。
后来有钱了,为了在这群人里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花了不少钱买了几个水文凭,平时注意点倒还不会露馅,情绪一激动,彻底掀了各底掉,“老子不听你花里胡哨的那一套,你的人他妈打了我孙子,今儿个这事,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说法,老子把话撂这,沈培林你听好,我们黎家也不是吃素的。”
听着那边越来越激烈高亢的声音,沈培林皱着眉将手机挪远了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怒气冲冲就把电话挂了。
他在这边当和事佬给她收拾烂摊子,再看始作俑者,回来之后也没告诉他在外面惹了这摊子事,反而一脸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沈培林气着气着就乐了,他走到周旋旁边坐下,“黎家那个小辈哪里惹到你了,你要给他脑壳开瓢?”
周旋懒散地撑着沙发靠,给自己剥了一颗葡萄,边吃边言之凿凿地说:“不是你让我去立威的,我看那群人里就他还有点话语权,与其一个个去敲打浪费时间,还不如赌个大,杀一儆百。”
听听。
这菜市场挑白菜即要又要还要的口气。
沈培林原本还有点生气,最后也被周旋这理直气壮态度整服了。
这丫头虽然脾气大,嘴毒,但没什么娇生惯养的架子,有勇有谋,办事也聪明有脑子,她今天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下黎家的脸,他不信她没有预料到事后的情况而留有后手。
“黎高南让我料理你给他们一个说法,你有什么想法?”
“听他们的呗。”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沈培林一眼看穿,对周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行了,在我面前就别藏着掩着了,到底还憋着什么坏呢?”
周旋偏头看了他一眼,另只手往后一摸,拿出一沓文件资料和几张照片,游刃有余道:
“你把这些东西拿给黎高南和黎向然看,保证他们哑巴吃黄莲。”
“这是什么?”沈培林一边说一边低头翻看起来。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表情越来越惊愕意外,最后直接绷不住笑出了声。
“我都不知道黎平在外面居然还有私生子,还养的这么大了,看起来和黎向然差不多大。”他话音一转,抬头看向周旋,“不过,你就想凭这点东西让黎高南吃瘪,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我可没有想让他吃瘪,我只是在给他提供第二种选择。”周旋淡定道。
沈培林好整以暇等待后文。
“黎高南一心只想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他儿子不是那块料,所以他挖空心思培养黎向然,但他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她说着从沈培林手中抽出一张照片,转向调过来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个可不一样,名牌大学毕业,天赋和努力都有,虽然是私生子,但比起黎向然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话说到这种程度,其后深意不言而喻。
周旋心不在焉地移开视线,将照片反手甩到桌上,慢悠悠道:“以前是没得选,现在多了个孙子,都是黎家的血脉,你说黎高南会选谁?”
原来打得是这个算盘,沈培林不禁失笑,看着周旋的眼神慢慢多了些莫测的赞赏。
“不仅能让黎向然一落千丈,还卖了个好给黎高南,打人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一石三鸟,你这算盘打得真响。”
周旋耸了耸肩算是回应,表情却并没有多愉悦,相反她只觉得无聊。
回西京这么久,虽然每天和封文康那群人斗智斗勇,在她手底下也折了不止一个黎向然这样的人。
放在以往,看到这群人狗咬狗,她心里指不定多开心,然而此刻,释放的多巴胺好像失去了作用,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就连动手打黎向然的那一刻,她的心跳没有一丝加快的预兆,感受不到丝毫兴奋的刺激。
仿佛身体感知外在环境波动的神经变得衰弱了。
甚至还比不上她在连山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过地很有意思。
想起连山,又无可避免地想起唐遇礼。
往事抽丝剥茧,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那些撕咬、挣扎、混乱、不堪,赤条条的凝视,抵死缠绵的博弈,各种各样的画面攫住了她飘零的思绪。
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拉着她往更深处堕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