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看着的也并非是戏台,而是被丛木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宾客。
“年少不知愁滋味,热闹极了。”太皇太后声音轻得像叹息,“真好啊。”
她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少女们挽臂搭肩,母亲掏出帕子为女儿擦汗的景象。
澹台雁突然想起,身旁的这个女人,历经几朝更迭,历经几年动乱,父母兄弟俱丧,她送走了丈夫高宗,儿子惠宗,还有孙子节忠太子。她处在这世间最高的地位,连当朝皇帝都要朝她作揖行礼,但在这高朋满座中,唯有她无亲无友,亦无血脉后人。
太皇太后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出神,澹台雁安静地坐在一边,什么也没说。
太皇太后突然又道:“从前少同娘娘说话,哀家竟到如今才发现,娘娘原来是这样一个妙人。”
澹台雁疑惑地看着她,方才她才说了一句话,还是句随便闲扯的客套话。
太皇太后笑道:“说句不该说的,娘娘听了就过,只当是我这个老虔婆自言自语。当年泰儿的眼光果然不错,若非……”
她语带遗憾,澹台雁忍不住问道:“泰儿?”
太皇太后却极惊讶:“娘娘竟不知道?泰儿……节忠太子名讳为泰。”继而又狐疑道,“娘娘不知道,那娘娘当年为何会……”
会什么?知道什么?这话说得跟打哑谜似的,澹台雁听得满脑袋浆糊,又不敢多问,生怕暴露自己失忆的事。
左右景也看了,澹台雁对剩下的也没什么兴趣,就道:“太皇太后恕罪,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中途退宴其实不大礼貌,但太皇太后只顾沉浸在思绪中,也没抽出空闲挽留她。
澹台雁行过礼,走了几步发现孟海站在原地没动。
孟海眼睛还黏在戏台上:“娘娘……”
澹台雁往台上扫了一眼:“杜丽娘死了又活了,最后同柳梦梅结为夫妻。能走了吗?”
孟海怏怏点头。
日渐西斜,两人快步往外走。小道两侧都是人高的花木,两人刚转个弯,澹台雁突然听见隔壁尖刻的女声传来。
“下贱胚子,你这个下贱胚子!”除了辱骂声,还有扇巴掌和哀求的声音,尖刻女声喘了两口气又道,“那女人就是个不下蛋的鸡,你是不是知道她生不了孩子,打着主意要去给人当妾,让你自己的孩子……”
孟海喝道:“行宫重地,何人在此喧闹?”
尖刻女声一静,只剩下另一人的微弱呜咽。
孟海又问道:“谁在那里?”
只听见一声微弱的抽泣:“救我、娘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