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先前崔氏倒台,寒门同世家争来斗去,朝局本就是一片混乱,人心浮动,如今连皇帝的血脉和得位都被质疑,行宫当真是摇摇欲坠。
他最明白九成山的危局,也慌乱得有些不管不顾了。
澹台雁坐在桌前,面色沉凝,也是心乱如麻。
她本以为,褚霖示意让澹台彦明带她前来壁州,是早有安排,但现在看谢辅的反应,褚霖是当真只想让她保命而已。
褚霖他……他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他真的要同宁王以命相博吗?
他把澹台雁往西南一放,自己倒是无后顾之忧了,可是澹台雁……她怎么能看着他去死?她往后该怎么办!
澹台雁脸色越发沉凝,孟海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娘娘……”
没过几息,彦明垂头丧气地跑回来。
“舅舅他还是不肯出兵,还骂我多管闲事……”不但骂了他,还把他的军职也给解了,叫他在家里好好闭门思过,澹台彦明叹了口气,“……娘娘,您也别怪我舅舅,他这么多年来支撑着谢家,支撑着壁州军,也是不容易。”
澹台雁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来。
谢辅不肯出兵,她也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她让澹台彦明和孟海商量一下左近还有哪些地方屯有军队,列个单子,她一个个去找,总能找到办法的。
只是谢辅这里有彦明的这一层关系,她尚且不能借到兵力,在其他地方只怕会更难。
在乱世时,她这个皇后的身份,到底没那么好用。
饭点到了,谢辅倒是没有因为先前的事苛待他们,仍旧是极其丰盛的一顿晚饭,几个人吃得食不知味,而后便互相道别各回各屋。
回了房也无心去做别的事,澹台雁坐在窗边,盯着院里的树影看了许久,看到更鼓响了,便随意洗漱一番躺在床上。
可她一闭上眼便能看见褚霖,一忽儿是在京城时,褚霖含着笑骗她与他同屋起居;一忽儿又在京郊,褚霖骑马奔向她时满面惶急,舍弃一切帝王气度的模样;一忽儿又是在行宫时,褚霖哄她喊他陵光哥哥时暗藏得意的笑容。
再然后,便是知道她想要离宫时,褚霖愤怒又失望的眼神,还有临行前两人道别,褚霖那包容又温和的眸光。
不知不觉间,自她一觉穿越十年之后,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澹台雁擦去眼角沁出的泪,翻了个身,强令自己闭上眼睡觉,可刚迷糊一阵,眼前便浮现褚霖倒在地上的模样。
他浑身是伤,浑身浴血,尽力朝她伸出手,却是叫她快走。
“阿雁……快逃……”
澹台雁突然惊醒。
就这样翻烙饼似地过了一夜,窗外天色朦胧,快要天亮,澹台雁干脆坐起来给自己倒了碗茶。
睡不了就别睡了,澹台雁小口啜饮着茶,细细打算。
当年大衍初立时便在各地设所屯兵,目的是要令各地方镇既能抵御外敌,又能互相牵制,想来其他方镇距离壁州应当不远,他们天一亮便出发,说不定明日就能赶到。实在不行,她便一路北上,就像谢辅说的那样去找玄武军,虽说她失去了十年记忆,玄武军也早就只剩了个名号,但玄武军就算不认她这个女帅,也该认她手里的兵符……
澹台雁摸了摸手腕上的小铁块,心中定了定,谢辅说的没错,她手中有玄武军的兵符,何必舍近求远?只希望在她找到援军时,宁王那头还没走到行宫……
“娘娘,娘娘!”澹台彦明甩开婢女仆从,不顾礼仪不经通传地突然闯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宁王率领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围困九成山,要陛下发布罪己诏,禅让帝位!”
茶碗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澹台雁倏地站起身,惊愕道:“你说什么?”
“我方才看到有人半夜往舅舅房里送信,好奇之下跟上去偷听到的。”彦明喘了两口气告诉澹台雁,宁王不但早就偷偷跑回了江南道,还借水道运输之便,借着江南去往九成山的船只不断偷偷运送士兵,是以檄文才刚公布于天下,他同十万兵马便已经到了九成山。
他走水路分批运送,比先前预测的走陆路行军快了将近两倍时间,可叹先前褚霖几次为了南北漕运方便下旨疏通水道,竟都便宜了宁王行军,而江南道年年水患,年年减赋,减下来的税赋只怕都成了叛军辎重。
宁王于江南道私自屯兵十万,围困九成山,其起事之突然,行军速度之快,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更可怕的是,行宫毫无消息传出,距离行宫最近的京城也并未有丝毫响应。
帝后不在京城,如今当家的便是太皇太后,龙武军身负卫护京城、卫护宫城的重责,行宫事变,最该先行支援的便是龙武卫,然而太皇太后不但下令闭守京城,还亲下懿旨指派了新的大将军掌领龙武卫,这位大将军正是先时从九成山逃出去崔氏余孽,原龙武卫白骑将军崔珞。
太皇太后亲自任命崔珞掌管京城宫防,又明显不让龙武卫出城东援行宫,行宫中皇帝又至今没有消息传出来……
京城是最近的援兵,其他方镇得到消息之后再出兵只怕驰援不及,且如今形势并不明朗,皇帝和宁王尚不知谁处上风,人心难免浮动,那些统领一地兵将的地方大员,也不知会不会同谢辅一般隔岸观火。
对了,谢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