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兰看着那些色彩缤纷的花布眼睛都亮了,用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方文静慈爱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暗暗捏了捏放在怀里的钱,柔声道:“喜欢什么样的,选好跟妈说。”
唐晓兰选了很久,虽然她很想要灯芯绒布料,可是灯芯绒比印花样布要贵一倍,她就只能放弃了,指着一卷大红印着粉色桃花的洋布说:“我就要这。”
方文静笑着答了声“好。”问唐晓芙:“你要哪一种?”
唐晓芙摇摇头:“我真的不想要,妈妈给自己买一块布料做衣服吧。”方文静身上的衣服都可以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了,看着就让人心酸。
方文静横了唐晓芙一眼:“妈都这岁数了还做什么新衣服?快选好自己喜欢的布料,妈好一起扯了。”
唐晓芙指着一卷净面玫红的:“我就要这种吧。”
净面的又比印花的要便宜一点,而且这种玫红很配自己的脸色,又经脏。
方文静把她们选的布料一样扯了一块,然后又看做裤子的布料,两个孩子的裤子又短又旧,再说了,过年时,不能上身是新的,下身还穿旧的吧。
她摸了摸一卷深蓝色的洋布,又摸了摸一卷黑色的灯芯绒布料,两相对比,灯芯绒的确要比洋布摸着厚实柔软,如果用来做裤子要比用洋布保暖得多。
恰好吴彩云也带着两个女儿来买过年做新衣的布料,见方文静母女几个居然有闲钱买布料,心里像猫在抓一样难受。
如果现在方文静母女三个还和她们生活在一起,唐振中的钱基本上都得上交给吴春燕,就连方文静为别人做衣服赚的钱也会落入吴春燕的腰包,最后被她们瓜分,方文静哪会有钱给她的女儿买布料!
她越想越气愤,眼珠一转,故意对一个站在她面前的营业员小声嘟囔:“那个人到底买不买得起,都摸了好半天了,我想买都没办法买。”
那个营业员看看她,又看看方文静,一个穿戴很好,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当即脸一垮,走过去,不耐烦的对方文静说:“买不起就别摸!”
她一句话立刻引来在场许多人对方文静侧目。
方文静讪讪的缩回了手。
唐晓芙怒火冲天,指着那个营业员的鼻子凌厉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人民的营业员就该为人民服务,怎么能够嫌弃老百姓穷?不穷的是资本家,你难道想为资本家服务?那你还配做个人民的营业员吗?”
那个营业员被唐晓芙一番话怼得瞠目结舌。
围观的老百姓中也有不少人被这种没素质的营业员鄙视过,于是都义愤填膺的议论纷纷:“就是,动不动就瞧不起人,好像自己家产万贯似的!”
“真要是家产万贯,那是资本家,是地主!开大会斗死她全家!”
“嗯嗯!”不少人附和。
湖北乡下人间迷信,进了腊月就不能再说不吉利的话了,那个营业员被这么多人当面诅咒自己死全家,内心阴影面积无穷大,可是她还不能跟人吵,是她先背的理,而且还犯了众怒,就算她想吵也吵不过啊,并且还会使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那个营业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恨地瞪着唐晓芙。
吴彩云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人家营业员姑娘也是为了大家好,你们也不看看那人的手有多粗糙,摸来摸去,布料都叫她的手摸坏了,卖给你们,你们愿意吗?”
“对!主要是她的手太粗糙了!”那个营业员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一把抓住方文静的一只手,展示给众人看:“这么粗糙的手把布摸坏了你们买吗,你们不买算谁的,最后还不是浪费的国家财产!”
众人都看向方文静的那只手,长年累月做重活儿粗糙的好像松树皮,上面尽是裂开的口子。
方文静难堪的使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越发显得局促不安,对唐晓芙姐妹有点哽咽的说道:“咱们走吧。”说着去拉两个女儿的手。
唐晓兰乖巧的跟着方文静往外挤,唐晓芙却甩脱方文静的手,对那营业员说:“就是这样粗糙的手才种出了粮食,养活了你们这些捧着铁饭碗吃国家粮的人!再说了,我妈妈的手虽然粗糙,但还不至于把布给摸坏了,这样,我妈妈刚才摸坏了哪块布,你指出来给大伙儿看看,要真是摸坏了我买下来,决不会让国家的财产受半点损失!”
“就是,你指出来呀!”马上就有人帮腔,许多农民的手都粗糙,照这个营业员的神逻辑他们连摸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歧视吗?
那个营业员马上蔫儿了。
方文静见出了一口恶气,心里舒坦多了,对唐晓芙道:“好了,算了,咱们走吧。”
“不忙。”唐晓芙始终盯着那个营业员:“既然你指不出来,那就得向我妈妈道歉!”
许多受够了营业员的气的乡亲起哄道:“对,得道歉!不能白侮辱人!”
“这些人每次都狗眼看人低,态度实在太坏了,得给她们一点教训,不然都不懂得怎么尊重人了!”
那个营业员平时骄横跋扈惯了,现在要她当着这么多泥腿子跟一个穿的像乞丐的泥腿子道歉,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因此硬着头皮与唐晓芙僵持:“我今天就不道歉怎么了,我还怕你吃了我?”
她这么耍赖,众人还真把她没办法了,打又打不得,告领导吧根本就不现实,能够当上营业员的都是在当地有点背景的,领导肯定不会处理她。
唐晓芙一时也想不到对策,那时法律都不健全,根本就没有消费法,人情、人脉大于纪律,虽是一个小小的营业员,可你就是扳不倒她!但就这么放过这个营业员她又不甘心。
供销社来买白酒的冷晨旭正好目睹了一切,这时挤了过来,对着那个一副无赖嘴脸的营业员沉声道:“给这位阿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