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附到殿下耳边:“这是位良人女子,家中育有一哥儿一姐儿,下走同周围邻里也打听过了,都说这是个本分人。”
谢时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见她生得倒还算是端正,因此便没有过多挑剔:“若是看顾得好,路上就带着她了。”
他这话是对这哑巴说的,那小崽子日夜霸着沈却,殿下早就看不惯了,刚好趁此机会,叫他把崽子丢给旁人去带,这哑巴往后好一心一意地陪着他。
沈却把思来交给了那年轻妇人,却又有些放心不下,跟过去看了眼,见思来乖乖吃着奶,没再哭了,这才放下了心,转身回了席。
他们这些随侍的位置都被安排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那主宴的驿丞见人都齐了,便抬手一拍,一群舞乐歌姬随即迈着碎步入内来,紧接着又是几个清秀小唱,从后头迎到谢时观身侧。
甚至连他们这些随侍都有份儿,一人席位上给塞了个扬州姐儿,那姐儿一来便往沈却怀里靠,这哑巴哪里见过这阵势,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便很不知怜惜地推开了她。
这南边的娼姐儿,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倚到人身上,那更是水一样。
这姐儿只以为他是脸皮薄,当着主子的面,不敢同她亲热,说话间,人又倚到他耳边:“那贵人主子眼下也正忙着呢,那几个小唱且够他受得了,哪还顾得上大人你呢。”
说着便伸指在他心口处点了点,很霸道地:“大人眼睛不要往别处看,只看着奴家便是了。”
而首席上的谢时观眼弯着,指节在那案桌上捏得泛白,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那长官:“驿丞这是做什么?”
“殿下,只顾埋头苦吃多没味啊,正巧今日此地也来了好几位大人,都难得来一回咱们这儿,该叫贵人玩得高兴才是。”
他自以为是投其所好,又以为是这位传闻中的摄政王放不开,便用眼神支使着那几个小唱主动些迎上去。
“都愣着做什么?还要殿下请你们上去吗?”
于是那些穿红着绿的男孩子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迎上前来,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更有个要往殿下身上坐的,谢时观一个眼神便要他滚开了。
那驿丞摸不清谢时观的脾气,僵着张脸问:“殿下,是卑职挑来的这些小唱不合您心意吗?”
合不合他意倒是其次,可眼看着那姐儿拼了命地要往沈却身上黏,酒盏托在胸前,那样风骚地要他埋头去吃,殿下就想提刀把这驿丞给砍了。
“殿下?”
谢时观心中火起,干脆一脚踹翻了那摆满酒菜的桌案,菜汤汁水飞溅出去,撒了那驿丞一身。
一时间,满坐寂然。
殿下才不顾他们眼光,直直走到下首,把那哑巴从席面上捞了起来,又狠狠地瞪了那娼姐儿一眼,吓得那姐儿胸前的酒盏都歪倒了,浇湿了襟口,埋首下去,叩在软垫上颤。
使性子为难个娼姐儿,肯定又要惹得那哑巴看不起,因此谢时观只吓她一吓,倒没有真要人惩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拽着那哑巴走了。
第七十一章
今日这场晚宴的主角都已离了席,哪里还有人敢不要命地留下继续吃,因此殿下一走,那些酒菜歌姬,乃至于小唱娼妓,也都一应撤去了。
谷雨同小满二人紧跟着便起了身,跟上了雁王背影,一道进了那驿丞为王爷备下的那套上房。
门栓刚上,二人紧接着便在这屋里翻查了起来。
沈却下意识也想跟着他们一道,但却被谢时观按着坐下了:“让他们忙便是。”
见有人在忙,这哑巴便坐得很不安稳,抬手比划道:“那驿丞有问题?”
谢时观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也发现了?本王还当你什么也不知道呢,觉察出了端倪,却还溺在那姐儿怀里,你倒很会享受。”
沈却方才压根就没多碰那妓子一下,可这事儿他就是有嘴也难辨,很难解释清楚,因此便干脆自动略过了殿下这句揶揄:“属下以为他……有几分古怪。”
“还好,”谢时观攥住了他抬起的那只手,捏在手里揉,“没在那水乡里待傻了。”
至于究竟是何处古怪,这主仆二人之间自不必多说,各自都心领神会了。
那驿丞不过只是个不入品的职衔,再加上此处山高皇帝远,与京都并无多大交集,可此人却如此了解雁王喜好——方才送上来的一应是清秀的小唱。
虽说殿下从不瞒着自个爱好,可除了京都那一批圈里的心知肚明之外,也没人敢拿着这事举国宣扬。
况且他们事先又并未选定在此处驿馆整顿,全是为了那啼哭不止的小崽子才匆匆在此停歇,此人又怎么事先去打听呢?
就算是匆匆打听才得知的消息,可传唤小唱、设宴摆席,通知在此地任职的几位官员,都得费时间准备,可那驿丞看上去却不慌不忙的……
像是早知道他们要来。
“这一路上想必早已有眼线盯着了,”谢时观信手倒了盏茶出来,这茶水还是烫的,他端起来嗅了嗅,而后笑道,“上好的龙井,那老丞相倒很舍得。”
沈却愣了愣,有些没明白殿下这是在说谁。
谢时观便解释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他那肚子,撑两艘也不为过。”
后头那正在翻看瓷瓶摆件的谷雨闻言,脑海里顿时浮出了那驿丞的模样,一时间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