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绣吃过,漱了口,高兴道:“你吃得下东西了就好。我跟春儿说好了,晚膳咱们加个菜,弄个赤苏鱼汤,这个发汗驱寒,你吃了好。”
莒绣微微点头,道:“好,我先进屋歇一歇。”
她对改坐小几上吃饭的春儿冬儿道:“你们多吃些,里里外外都是你们在忙,辛苦了。”
两人齐声道“这是应该的”。
莒绣笑笑,掀帘进了屋,才坐下,就进来一个美绣。
美绣挨着她坐下,问她:“你就要睡了吗?”
莒绣一听便知她这是有话要说,外边有春儿在,冬儿就算要偷听也不便利,因此她道:“你有事,要小声些说。”
美绣趴到她肩头,贴着她耳朵悄声道:“你猜的没错,今儿四老爷去老太太那了,他想借点银子给林姐夫送贺仪,老太太骂得差点掀了屋顶。不光我听到,四姑娘这样的寻常人都能听见,她难受得背过身去抹眼泪。这老太太也太过分了些!”
莒绣忍不住叹了一声。
美绣又道:“四老爷走后,我听见二奶奶在劝,说是林姑爷这回名次好,中举是极有可能的事,等明年春闱,说不得就辉煌腾达了。老太太听不进去,说就算得了状元,凭他们林家,能做个什么官,多半是坐几年冷板凳,再调去偏远地方混一辈子,算什么出息?她又把四老爷的旧事重翻了一遍,说一句骂一句。到最后,老太太也没松口,只让二奶奶包五十两银子给范公子送去。”
“你听着,老太太这是好了吗?”骂这么多话,要费不少精气吧。
美绣停下来,仔细思索了一番,笃定答道:“可不是,我听她喊饿,打发鼠姑姐姐去厨房要了份冰糖肘子。”
那匣子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早上还一副死气沉沉样,吃一丸下肚就能上蹿下跳,这也太神了!
许是见了四姑娘哭得动容,美绣仍揪着这个话不放,忿忿不平道:“原来四老爷也是中过举的,春闱让老太太拦了,有同窗帮忙才谋了个从九品的什么官,不过很快又让老太太装病给弄了回来。四老爷一家也太惨了,平日里就算病了,老太太也卡着不让请大夫。四太太就是这样坐下的病根,再没生养,他们一家子,困在这里边,只能一天一天熬。好在四老爷那位好心的同窗,记着往日情谊,一入京就定下了这门好亲事,四姑娘才有了盼头。这些都是梅香说的。”
就算梅香立场有偏帮,以老太太行事的肆无忌惮,这些可能没有夸大,就是事实。
莒绣又叹一声,救命稻草一样看向美绣,问道:“这样的人家!你说要是你写信,让叔叔劝劝家里,早些来接我们回去,祖母会同意吗?”
美绣也摇头叹息,撇嘴道:“我看难,家里那个,也不是好打发的。出来时,我爹都赖地上打滚了,也不管用。至于这老太太,今儿早上我看她那副样子,还以为要去了呢,害我白高兴一场。老侯爷要是身子康健就好了,总有个人管管她吧。”
这样的人,谁管得了?
莒绣不说话了,美绣又凑上来道:“大姑太太倒是个好的,这边送了银子过去,她来老太太房里,温温柔柔一顿劝,都是让体恤家人,老太太这才放下骂,改吃肘子去了。就是可惜了,这样好的人,居然嫁了个那样的人家。”
这话方姑娘也说过,想来大姑太太为人一直是这样的好。
“婚事父母做主,她也没得选。她将范姑娘范公子教得这样好,老来一样安享。”
美绣摇头,得意道:“你可千万别被范雅庭的表面功夫给骗了,她这人呀,怪会做样子,其实心眼可小了。姐姐妹妹喊得亲热,你看她私下里和咱们说过话吗?你知道上回她那丫鬟叫咱们什么吗?泥腿子,乡下妮!范雅庭从来只和这家里几个得宠的说话,甭说咱们了,马家四姐妹,就因为没有个做官的爹,也没有才貌特别出众的,所以不论嫡庶,她一个都没搭理过的。”
好像真是这样的,那她要是和先生结缘,会好好待他吗?
唉,这事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
莒绣惆怅一番,转头看美绣,夸道:“你进益了!”
美绣咬着下唇傻乐,乐过随即又愁上了,悄悄道:“上回冬儿那丫头不是瞎传我跟七少爷嘛,还真……”
莒绣急了,忙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美绣掐绕着宫绦,为难道:“我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他就在夹道那等着,问我从哪来,预备去哪,问我要不要到园子里走走。”
“你和他说了什么?”
美绣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一听园子就不由得想起了那骗子,哪里敢多待,一句也没答,落荒而逃。
莒绣一时也琢磨不透,流言的传出,究竟是七少爷对美绣情之所起,露了痕迹,还是他把美绣当玩意,嚷了玩笑话,让人听见传了出来。
她只好问:“你说你想嫁个好的,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美绣咬着嘴扭捏了一阵,这才放过唇齿,怯怯道:“就是要嫁个好看,又有点才情的。”
得,果然还是个孩子想法。
莒绣笑道:“这样的,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我想给你加一条:人得是个好的。要不然,光有那两样,娶你回去好上几日,又去招惹了别人,那有的是苦日子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