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陈愿买了一袋带叶的柑橘、鼠尾草,又去边上的药馆买了一罐伏神汤,并带的还有一百二十个鸭蛋,准备午间一起送过去。
到院子里头,她先给橘团蒸了一条鱼,雪蹄则是熟肉,等它们两个吃上饭后,才开始动手做洞庭香。
要先挑拣橘叶,坏的和发黄都不要,清洗干净后,用剪刀剪去叶柄,其余的叶子则剪成碎片,落到砧板上后,拿刀给剁成叶末,放进石臼中捣烂成糊状。
倒进纱布中,挤出汁水来,将择好的鼠尾草嫩头洗干净,放到热水中焯一遍,过凉水后,攥干水分,剁成泥。
做好这两件事情,祝陈愿开始过筛糯米粉,等锅中的叶汁、鼠尾草汁和水煮到沸腾冒泡后,倒进粉中,快速搅拌,再搁点蜂蜜,揉成光滑的面团。
拿刀分成几十个小剂子,搓圆后放到橘叶上,包起来上锅蒸熟。
热气不断往上涌,橘叶香慢慢渗透出来,浮在整间屋子里,祝陈愿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洞庭香蒸好了。
她掀开竹屉,白气直往她脸上涌来,昏白中一个个深绿柔软的糕点团卧在其中,让人忍不住想尝尝。
祝陈愿自己忍着烫拿了一个出来,蒸好的洞庭香不是馒头的那种暄软,反而是黏腻软滑的。单单是握在手上,洞庭香那股略带凉意的青草味和橘叶芳香直往鼻子里头钻。
外头味道稍淡,撕下那张裹在糕点外的橘叶,大半的味道都覆在上头,香味也随之减弱。洞庭香里头味道更浓,入嘴滑溜弹牙的面团在齿间被咬碎,橘叶香气弥漫得满嘴都是,鼠尾草的些微清凉口感,蜂蜜的甜,让人忍不住再尝一口。
她一连尝了三个才收住手,糯米容易饱腹,不能多吃。后头夹了大半放到食盒里头去,留下一些晚间大家都尝尝。
提上准备好的东西,往乐水的铺子赶去。
食盒还好,重得是那一百二十个鸭蛋,紧紧挨在筐子里头,索性她臂力还成,一路慢走,边走边歇口气,就到了铺子前头。
乐山正拿巾子擦门窗,听见有声响,回头看见她手上提了一堆东西,赶忙将巾子扔到一边,上前几步,提过祝陈愿手里的东西。
一入手发现沉得不行,他震惊不已,“小娘子,你这是提了什么东西过来?”
祝陈愿甩甩手臂,并没有告诉他,“还是进去一起说吧。”
里头的乐水盖着一条花色斑斓的毯子,眼底有些青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闹腾的,害得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她看见祝陈愿来,还没有说话就先笑,“快点过来坐。”
“嫂子,这不是昨晚知道你怀上了,今日给你带了一本医书,里头写的是怀子有哪些不能吃的东西,你们两个可以看看。”
祝陈愿拿过那一堆的东西,从鸭蛋上头把医书拿过来放到乐水腿上,指着一筐的鸭蛋继续说:“汴京这边送催生礼是要送一百二十个鸭蛋的,这是吉利数,我问过了,说这数表示孩子以后能活到一百二十岁。不过嫂子,鸭蛋吃了虽好,也不能多吃,每天吃上一两个就好。”
催生礼这个可早送晚送的,毕竟临产时还得送别的。
“你这…”,乐水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她眼眶有些泛红,其实第一次怀孕,又差点小产,身边连个可以帮忙的长辈都没有,她心里难受又慌张。
纵使乐山围着她转,忙前忙后,她也总感觉不舒服,今日得了这份善意,乐水是真的想哭。
“嫂子,你可千万不能哭,我听人说,怀子时要是掉泪,那孩子生出来也爱哭。”
祝陈愿知道怀孕的艰辛,她娘怀上勉哥儿时,她已经八岁了,什么都记得格外清楚,身上的浮肿、腿时常抽筋、吃不下饭,那时她娘可是有好些人帮衬的,日子都很难捱。
更别说乐水只有丈夫一人,她拉住乐水的手,“嫂子,其实就你们两个,又不懂得怀孕的事情,可以请个有经验的大娘过来。我在这上头也不懂,倒是帮不了你们什么,不过嫂子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可以去临水路那里的任家产科看,听得几个大娘说都是不错的。”
她猛地想起来,还有罐汤药,又拿出来放到桌上,“我不是听乐山大哥说嫂子你差点小产,又问了产科的大夫,她说曾伤三月胎者,就喝伏神汤。不过人和人的身子都不同,是药三分毒,也不能乱喝。嫂子你可以先去瞧瞧,瞧好了能喝,也就不用花两个时辰在煎药上头。”
这些心思,让乐水本来止住的泪,忽然又流了下来,她哽咽地说道:“你怎么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其实她有很多的话想说,比如明明感情没有那么深厚,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又比如,费那么多心思,到底图什么呢。
却在触及祝陈愿那双无比干净的眼睛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与嫂子你投缘,自是费了点心思。瞧我,又扯远了,这不是昨晚乐山大哥让我给你做点洞庭香,说你近来害喜,胃口不好,吃点这个也许能吃下点东西。”
她打开食盒,拿出一盘堆叠好还冒着热气的洞庭香,推到乐水的旁边。
乐水拿帕子擦擦脸上的泪,不好意思笑起来,明明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哪怕是从马背上摔下来都没有哭过,可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时常落泪。
“乐山也真是的,怎好麻烦你,做这个得费不少心思吧。不付银钱我们两个怎么好意思。你不用急着拒绝,你的一番心意,我们两个总不能就扔点银钱来抵,这算怎么回事。等明日,我让乐山做我们女真族的蒸羊眉罕,给你送上门去。不然这糕点、鸭蛋、汤药和医书,我是不会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