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贺氏现在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没有回答贺氏的话,卫长嬴握着剑,随手挽了几个剑花,但觉室中寒意森森,伸指轻弹剑身,只闻嗡声泠泠,刃光锋芒更盛——她对这剑满意万分时,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那日沈藏锋摘了斗笠之后……当真是锋芒毕露,倒仿佛……仿佛这柄戮胡似的!”
她面上一红,反手哐的一声,还剑入鞘,道:“室中地方太小,使不开来……等雨停了,到院子里去试试手。”
说着将长剑放回送来时就盛着的锦囊,放进去一半,又有些舍不得的摸了摸……贺氏就笑:“如今这剑都已经是大小姐的了,大小姐想看想摸,还不是随心所欲?何必如此恋恋不舍,倒仿佛怕它飞了一样!”
她这么一说,卫长嬴面上却忽然更红了些,尴尬的想:我方才还觉得沈藏锋气质像极了此剑,这会这是做什么?立刻就把手收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姑姑先收起来罢,我……嗯,许是方才挥舞了一会儿,我这会觉得有点热。”
说话之间,她感到脸上似乎又红了几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甚至举起袖子扇了几下。
贺氏捧过锦囊——她极关心卫长嬴,闻言果断吩咐琴歌:“大小姐觉得热,把窗开一开。”
要面子害死个人!
这会已经转入深秋了,几日来又一直下着雨,外头的人早就换了夹衣,卫长嬴人在门窗紧闭的内室,所以还穿着单薄。偏她怕被看出由戮胡剑想到了沈藏锋,随口扯的理由还叫贺氏当了真,于是骑虎难下的吹了好半晌冷风——毕竟之前受到打击后忧愤得两昼夜不饮不食造成的憔悴衰弱还未恢复,这么一吹风,傍晚时候就咳嗽起来。
贺氏送走纪大夫,自责得不得了:“怎就没提醒大小姐早些关窗呢?这样的天,大小姐衣裳那样单薄,足足吹了小半个时辰,这哪儿成?”
卫长嬴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额上搭着绞过的帕子,听着她的话简直是欲哭无泪:她做贼心虚,惟恐吹上一会就关窗,会被觑出是掩饰,于是顶着萧瑟的秋风坚强努力的支持着,一直到实在受不了了才关窗——这中间心神不宁的也没留意辰光,哪里晓得竟吹了小半个时辰?
这样折腾,不咳嗽那才怪了呢!
好在只是轻微的风寒,纪大夫只开了一副安神汤,让小厨房熬了浓浓的姜汤,道是喝过姜汤再喝安神药,睡上一场起来差不多就好了。
次日起来咳嗽果然止住,卫长嬴也赶紧换了夹衣。昨儿个被冻怕了,到了晌午后请安的时辰,她出门时叫秋风吹了一下,想想还不放心,又折进门让琴歌从衣箱里翻出一件披风来系上。
到了宋老夫人的院子,才过半月门,就见两个堂妹卫高蝉与卫长嫣领着使女侍立在廊上,像是正在等人进去通传。
这是堂姐妹一起到敬平公府吊唁后,她们头一次遇见。前几日卫长嬴都以身子不适为由向老夫人告了假——她的身子不适,与这两个堂妹不无关系,此刻照面,三人都是微微一怔。
卫长嬴还好,横竖她连白绫都剪了,经历过破釜沉舟,人总是看得更开些的。再加上峰回路转,沈家不但不退亲,反而还送了宝剑来为她撑腰,面上固然不似贺氏那样欣喜若狂,还竭力维持着矜持,但心情也是非常好的——所以无心拿这两个妹妹怎么样,怔过之后,就立刻干脆利落的把目光转开。
相比她,卫高蝉与卫长嫣却尴尬无比,两人眼巴巴的看着卫长嬴,见卫长嬴领着人从她们跟前走过,也没有招呼她们、甚至是看她们一眼的意思,卫长嫣终于按捺不住,叫道:“三姐姐!”
卫长嬴一直走过去五六步,到了门口,才站住脚,转头冷漠的望过去:“何事?”
“没……嗯……”卫长嬴这个堂姐平常虽然不能说对妹妹们关怀备至,但也算得上温和亲切,对两个妹妹的请求基本上也是尽己所能,卫长嫣从来没有被她如此冷淡的对待过,此刻又是惶恐又是委屈,鼻尖一阵酸楚,心想:三姐姐……这是恨上我们了么?
眼看卫长嫣说不出叫住卫长嬴的缘故,卫长嬴就要直接进去了,卫高蝉忙道:“三姐姐,我们……我们就是想恭喜三姐姐一句!”
只要卫长嬴接句话,哪怕是讽刺或冷嘲,卫高蝉和卫长嫣都已经做好了做低伏小的准备,到底是堂姐妹,做妹妹的苦苦哀求,这三姐姐也不是心肠狠毒的人……她接句话,就有台阶可以赔礼可以请罪……不管怎么样总比这样被彻底的无视好……卫高蝉明媚的眼中带着恳求与愧疚——但卫长嬴却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径自问守门的双珠:“祖母在里头?醒着还是起了?我先进去了。”
双珠也仿佛廊上什么都没发生,抿嘴笑道:“老夫人与一位远来的姑姑说着话儿呢,大小姐来的可是正好!”
卫长嬴道:“什么姑姑?”这一问却没打算要双珠回答,因为说话之间,她已经跨过门槛,飘然而入了。
卫高蝉原本还欲追赶,拎着裙子跑了两步,却已经被双珠微笑着拦住:“老夫人这会有事儿呢,四小姐和五小姐还请再等一等罢……”
和对待卫长嬴时一样温和殷勤的笑容,只是拦阻她们入内的态度却坚定之极。